第十五章

姻缘府后院假山流水，繁茂的姻缘树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着叶子。

锦觅坐在凉亭中捧着一杯热茶，想要借此稍稍驱赶全身的冷意，能有力气去探询真相和心底真实的心意。

“小主人说是活了几十万年，可他既没去凡尘走一遭，也没经一场风月爱恋”红鸾是姻缘府的老人，据说是狐狸仙的母亲留在他身边的，她此刻娓娓道来，无波无澜，倒是安抚了一些锦觅的焦躁。

“老天帝去的早，先天帝也只纵着他，不仅由着他按话本子写的牵红线，连诸仙历劫的命理情缘也任由他折腾”红鸾说道这里叹了口气，“我早些年劝也劝过，也仗着资历骂过。但长年累月这么下来，天界又尽是逢迎吹捧他的，他也渐渐得意，并将这一套奉为金科玉律，将凡人的情感纠葛视为傀儡戏台。”

“我便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行刑那日场中多有对他侧目而视的。提醒仙上的那一位是普度天神，寻举凡间飞升之事，他的独子成年后准备任接引天官，为了日后好继承父亲的神位是要下凡历练的。小主人他给那位小神仙牵了个凡人的情缘，刚成年的小神仙心性不定，哪能让神魂沾染受了万千凡尘香火的红线，这一牵便是执念入魂。在凡间折腾一遭不够，回了天上也不消停。本就历劫失败元神受损，在那凡人三生魂散后，他竟生了心魔，心魔难度，终至走火入魔。普度天神为了保他性命，只能将他冰封。至今，那小神仙也还未能醒来”

“难怪，那位神仙那么恨狐狸仙”锦觅倒了杯茶递给红鸾，“姑姑，你刚才说那红线不能随便沾染是怎么回事？不是说红线对神仙没用的吗？”

“仙上可知那红线是怎样炼成的？”红鸾反问她，却也没等她回答就说道，“天蚕吐丝，百日供奉。这所受的供奉自是凡尘的香火念力，千万人的情爱之念，便是修行一般的精灵散仙都要被迷惑。”

“在天上有仙身灵力护体，便是短暂受其所惑也无妨。但凡尘历劫，肉体凡胎，神魂却还是仙人的，红线自是能侵染到神魂上。若是能了悟情爱明悟感情的真谛，倒还能渡劫圆满，若是一生受其所控情不由心，则渡劫失败元神受损不说，就怕回到仙身后仍然沉浸其中，化生心魔。若是久经历练的神仙自然能凭眼界经历度过，可若是年幼不知世事的，可能就此道途毁于一旦。”

“心魔执念吗？”锦觅喃喃，她看向红鸾问道：“可若是愿意生死相随，为之心痛神伤的都不是真正的爱情，那什么是爱呢？”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凡人比我们神仙要研究的透彻，他们的诗里都写着呢！爱是责任，是承诺，是纵使相思入骨也欢喜。若你要说撇开所有的纯粹的爱情，那也该是想起他便欢喜，遇见他便安心，和他一起都是快乐！若不能让人感到圆满安宁，爱情又怎能让那么的人和神孜孜以求，奉为信仰？”

“初入世事的小姑娘总喜欢追求纯粹的感情，朋友要两肋插刀，爱人要生死相随，追求什么要碰到头破血流才算是喜欢。可父母养育，故土生养，便注定生灵自诞生起就有了羁绊。天地孕育万物从不轰轰烈烈，感情细水长流才能长久。”

锦觅低着头，手指掐入肉里，往昔画面在脑海一一闪过，孤独的，害怕的，开心的，安宁的......

她好想回到爹爹身边，回到花界，也好想小鱼仙倌带着魇兽来接她去天河看星星，去凡间度红尘......

可回不去了，没有了，都没有了......

眼泪无声落下，落到桌案上发出的“啪嗒”声不绝。

往昔不可忆，忆起泪如雨！

红鸾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小主人当年所行之事我未能阻止，仙上如今的处境，我也只能尽肺腑之言，以我所历这万万年岁月的所见所感来为仙上解惑。”

“但仙上也莫要太伤心，不管神人仙魔，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经历，若不经轰轰烈烈又怎能察觉到安宁之美好？若要成长，便需经磨砺。故天道设劫考验众生，劫数是天道赐予的福报，渡过便是一次圆满”

“劫，是什么？”锦觅的声音带着哭泣的沙哑。

“劫是山中弥漫的大雾，是对面悬崖姝丽的花朵，引诱迷惑着山中的生灵。你在大雾中摸索前行，也许会走到绝路，也许会跳下悬崖。但劫去雾散，朗朗青天之下，只要没死总能找到正确的路”

“要是正确的路断了呢？”

“总能找到路的”红鸾抚着她的头发，看着远方天空道。

“谢谢姑姑”锦觅低头擦干眼泪，整理好表情抬头对这位安慰了她良久的长者道谢，“我一直以来浑浑噩噩，从来没有人仔细跟我说过这些”

“仙上能想开就好，如此也能减少些小主人的罪业。”红鸾摇摇头，温和道。

“如今狐狸仙被贬下界，姑姑可有去处”锦觅关心道，这样一位有智慧的长者若是能到洛湘府来，能让她时时聆听教诲就好了。

“陛下宽宏”红鸾说道这里眉眼展开笑道：“晋封了小仙红鸾星君，与月老共掌姻缘之事。此番小主人下凡历的是情劫，刚好可以稍加照管。”

“小鱼仙倌，天帝陛下他”锦觅讶然道：“他现在不是修太上忘情，不允许徇私么？”

“只要不触犯天规，职责范围内的照拂还是允许的”红鸾突然俏皮地眨一下眼，“法理不外乎人情啊！姻缘么，本就是讲情的。陛下也是太上无为，忘私欲，爱众生。”

锦觅为她这突然跳脱的表情惊楞了一下，红鸾却笑得颇为怀念，“我年轻的时候，是族里的小信使，还去人间做过红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