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锦觅，快随我去天界，润玉要将月下仙人贬下凡间！”

这日晴光日好，锦觅摘了葡萄准备酿酒，她前些天读了一首诗，上面写：“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她觉得很是有意境，也准备酿了葡萄酒来衬夜光杯。

彦佑突然出现时，她正在后院榆树下挖了坑埋酒坛，不待她清理一下满手的泥土就拉了她要往天上飞。

灶房里听见声响的旭凤出来拦住了他，他从彦佑手中夺过锦觅，“你先说清楚 ，叔父怎么了？”

“哎呀，没时间说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彦佑索性拉住他往上飞，旭凤赶紧只手搂住锦觅，三人连葫芦似得往天宫去。

“润玉不知哪抽了，今早突然晓谕六界，说月下仙随性妄为，渎职溺权，以红线乱家国，祸苍生，要撤其姻缘神神位，谪下界历百世情劫，还让众仙一旁观刑。”南天门五百里外彦佑刚好说完了来龙去脉，最后瘪瘪嘴道：“我看他就是小心眼，黑心肠地以公谋私报复当年之事！”

锦觅垂下眼，旭凤赶紧开口道：“叔父现在在哪？我们赶紧过去吧！”当年之事到底是因他们三人私情而起。

“在天机轮盘处”

天宫深处有雷电轰鸣声响起，三人干脆化为一道光赶去。

天机轮回盘前被压跪着一列仙神，具都面色颓然，司法天神手执神鞭，雷公电母在一旁施法。司法天神每念一个名字，随之公布一列罪行，便有一位仙人被摄到雷公电母处受刑，尔后被压着推下天机轮回盘。

不远处润玉端坐辇舆，八条螭龙簇辇，前后神君相拥。当三人闪现场中时，就有天兵天将执戟相对，领头者是破军。

旭凤护住两人，虽不太明白场中情形，但下意识看向润玉，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润玉主导的。

润玉转过眼和他对视须臾，摆摆手示意破军领兵退下，他威严的声音在场中响起，司法天神，雷公电母均停下动作。

“旭凤你来得正好，今日本座要昭示六界，从今尔后，六界众生皆要遵循天规，奉律法为圭臬。本座拟广发请柬，邀六界大贤至天宫共补天规遗阙，定六界准绳。魔界的请柬便由你代为传送吧！”

玉撵旁有仙侍走出，捧着一叠银底镶金边的请柬走向前魔尊。

“润玉，我今日是为叔父之事而来”旭凤无视走到他面前的仙侍，直接质问润玉，“叔父犯了什么罪，要让你对他施如此刑法？”

“月下仙人丹朱，为姻缘神期间，无视天理伦常，随性牵缘结线，以致凡间纲常紊乱，家破国灭者计数千余；又有干涉仙神历劫，毁其道心者数百。”润玉没有开口，司法天神幻化出卷宗面无表情的宣念：“此披香殿记录，有冥界十万怨魂为证，天族受其害者诉言。按天规律法，当受三千雷刑，历百世情劫。”

他说完，丹朱便被无形的灵力摄到半空，雷公击锤，电母执镜，天雷电火一齐落到丹朱身上。

“啊！”丹朱惨叫出声，嘴里还不停咒骂：“润玉你这个不孝子，呃啊~，你不得好死！”

旭凤见此，情急之下竟要飞身过去，被一直盯着他的破军拦住。旭凤怒喝：“让开！”

“尊上见谅，破军不能让魔界之人妨碍我天界执法！”破军艰难抵挡。旭凤眼见叔父那边情势越发惨烈，发力一把挥开破军。破军倒地之后眼前又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他抬手间灵力如烟如雾，乱人神智之余又粘力极强，一时之间竟摆脱不得。那是来自归墟的蜃，神武帝第五子。

彦佑眼见旭凤竟未能占上风，一时焦急地看向锦觅，却见锦觅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一边推一把锦觅，一边朝润玉喊：“润玉，他毕竟是你叔父！若干娘还活着也不愿意见到你如此六亲不认的！”

润玉终于将目光看向这边，那眼中的凌厉冷峻吓得他缩了一下脖子，梗着身体却再不敢说一个字。

目光移到一旁的锦觅身上时，润玉的眼神才柔和下来，却很快垂眸移开，连对彦佑的呵斥也懒怠再开口。他，实在害怕在锦觅的眼中看到那些厌恶和排斥，她是不是也认为他太过心狠手辣了！

他捏了捏袖子下的手，勉强压下心绪继续观看场中的刑法。已经决定要做的事情，无论无何都不会再更改了，与之而来的毁誉冷眼他也只能领受。

彦佑自己不敢再挑衅润玉，只又扯了扯锦觅催促她出头。锦觅看了看周遭，好些人愤恨地盯着受刑的狐狸仙，眼中都有快意。

她有些茫然，方才司法天神的判词她听得很清楚。可狐狸仙不是姻缘神吗，他掌了十几万年的姻缘，他说他最懂感情了，怎么还牵错了这么多的红线，害了那么多人？到底谁对谁错？狐狸仙告诉她的都是假的吗，还是他自己也不清楚？

但狐狸仙叫的越来越凄厉，声音都渐渐虚弱下来。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锦觅也顾不得理清脑子里的一团乱麻。她抬头看了看润玉，他没有看她。锦觅眼神游移，终于开口：“天帝陛下，虽然狐狸仙可能犯了大错。但凡人不是有句话嘛，说‘法理不外乎人情’。狐狸仙毕竟是天帝陛下的叔父，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润玉在锦觅开口后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她，她还是那么美，那么可爱，可是不是有些瘦了？润玉有些出神地想。雷电声远去，她甜美清澈的声音丝丝缕缕收进他的耳蜗，在他心里盘旋好一会才在脑子里翻译成语句。

想清楚锦觅说的话，润玉才转开头，静默地看向雷电中的丹朱。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他要正天道，明天规？还是说他要拿血亲杀鸡儆猴，威慑约束刚出海的龙族，以此表明他维护天规律法的决心？他要怎么说呢？怎么告诉他心爱的姑娘，他已陷入地狱，失去唯一的温暖，却还想让这世间现光明，让青天之下再无龌龊，让六界众生得见公正！他渡不了自己，却想渡众生。

天帝爱众生，我爱众生！因为，你也是众生啊！

“水神也是受害者，倒是不计前嫌！但我等可没水神的心胸，这等妄改他人命数，以操控他人取乐的狂悖之徒，这等处罚，已是量刑从轻了！”一位灰白头发的神仙怨恨的盯着丹朱，幽幽开口。

受害者？是说狐狸仙对她做了不好的事吗？可她怎么不知道啊，这位仙者又为何对狐狸仙有这么大的怨气？

润玉瞥一眼那位神仙，神仙闭了嘴，可对着丹朱的怨恨视线却并不收回。

那边三千道雷电之刑已毕，丹朱委顿在地，有两个天兵上前夹协住他往因果天机轮盘处走去，众仙看着那红衣白衬的少年模样仙人被推下轮盘，俱都寂然无声。这是天帝血缘最近的亲人了。

他们看看头顶，又看看上座的天帝和执法神的神鞭，上有天道，下有法规，此后行事，都要收敛一些了啊！没看陛下连亲叔父也不容情么？

显然这些神仙还是想得太过简单。

旭凤见叔父已经已经被投下天机轮盘，他直接不再理跟他纠缠不休的蜃，飞身扑倒因果天机轮盘处。蜃见此，也收手回到兄长身旁。

旭凤回头红了眼看润玉，他嘶声质问：“润玉，他也是你的叔父，也曾在你被父帝母神责难时为你说过话！你怎么忍心，怎么能狠下心...”

“本座说了要正天规，明天律”润玉自辇中起身，“便是天帝犯法”他一步步走下，走到执法天神的旁边，“亦要，与之同罪！”

“宣吧！”他看向执法天神，威严出声。

执法天神面露不忍，却还是在润玉不容置疑的目光下打开手中卷轴，“天帝润玉，改梦箓，修禁术，又吞穷奇，启大战，置天界安危于倾崖，置六界苍生于倒悬。今领鞭刑三万，以鉴六界众生！”

执法天神的打神鞭，多年未曾动用了，但不代表众神忘记了它的威名与可怕。打神鞭直击神魂，别说三万了，三百下一般的神仙就直接灰飞了，便是上神之身，挨三万下也不一定能挺得过。

虽然听到天帝吞了穷奇，一众仙神都倒退了数步，以示惊愕不满。但听到三万鞭刑还是面露犹豫担忧，虽然吞穷奇是挺大的一件事，但只要天帝不被控制神智，他们暂时也还不想换个上司。再说，下一任的天帝在哪还不知道呢！

他们隐晦的看一眼旭凤，好好的帝子干嘛想不开堕魔呢！他们反正是不想让一个魔族的人来当天帝的！

“旭凤，接下来是我天界之事，麻烦带尊夫人和彦佑君离开”润玉看向被他这一顿操作惊住的旭凤，淡淡道。

“彦佑不是你天界水君吗？”旭凤嗫嚅道。

“彦佑玩忽职守，已被我撤了洞庭水君之位”润玉正色道：“旭凤你身为魔界尊上，难不成要干涉我天界之事？”

旭凤看一眼死死盯着润玉的锦觅，终于点点头，卷起锦觅和彦佑消失在原地。

打神鞭一下一下打在天帝身上，白色的天帝冕服依旧光洁皎皎，天帝的脸色却肉眼可见地惨白下来，冷汗爬满他的额角鼻梁，天帝却忍耐着没发出一声嚎叫，只时不时的闷哼溢出了他在承受的痛苦。

不少神仙不忍地别开脸，龙族一列却却直接不平地抱怨开。

“吞个穷奇怎么了？西方佛界还有号称每天要吞五十条龙的迦楼罗呢！人家那可是当神鸟护法给供着的”蜃嚷嚷道，“再说了，身为返祖的应龙，在如今这元气巨变的天地间，不吞几个自混沌诞生的凶兽怎么长的大？就是忒不讲究了些，怎么能生吞呢？”

“叔祖，禁术是什么？”旁边一个少年模样的龙族问：“是不能修习的法术吗？可不能修习创造出来干嘛？既创造出来了，不就是拿来用的么？”

蜃摸摸他的头，“你说的对，法术既存在了，只要不伤天害理就能用！这天界的术法分类还要调整嘛！”

他们这一句一句的，旁边的神仙听得都觉得天帝陛下这三万下鞭刑挨得颇冤枉。禁术嘛，天界禁术多了去了，谁私底下没用过几个，都有魇兽这种生物的存在了，像改梦术这样的小禁术你不用也得知道啊，不然还有没有点隐私了！

吞穷奇虽然严重了点，但像龙族说的，陛下是返祖的应龙，那可是只在上古洪荒时期存在过得！那时天地环境确实跟现在相差很大的，或许...陛下确实要吞几头上古凶兽补补身体？

一些仙人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也是，看陛下瘦的，那腰细得跟自家闺女似得，是要得好好补补。心下里暗自盘算着，回去要不要上个折子，请组建一方天将到六界专门捕捉凶兽，给陛下改善改善食谱？还是去哪寻摸个擅长烹饪凶兽的厨子敬献给陛下？瞧陛下吞穷奇那次，忒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