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忆流华旧事

蜀佑一向知道自己天赋不佳，体质也弱，在家除了读书就是睡觉，以前也做过浪迹江湖叱咤风云的春秋大梦，六岁那年甚至想偷偷跟着哥哥蜀城暮去衔斗山，结果走了不到十分之一的路程，就累晕在路边，险被野狗叼了去。

蜀佑回来后整个人渐渐安分多了，此后四年蜀氏夫妇颇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照例送蜀佑去了学堂。

十岁那年蜀佑终于因为四年没写过题本被先生遣退回来，先生亲自送她到家门口，情切微笑着道出一句“天资如朽木，诚不能雕也”来评价她。

为此罗绮秀跑到先生书舍整整哭闹了小半年，此后十里八乡都知道了蜀清嘉有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羸弱病女，致使父女二人一度因羞愧难当而闭门在家待了半月之久。

六岁前蜀佑寄养在祖父母家中，祖父常年卧病，蜀佑只见过他廖廖几面，不消几年就入了土，祖母是个苦命的老婆婆，日里常常以泪洗面，其心思之敏感使蜀氏夫妇二人常年见之摈嫌，皱眉闭目不能评语。

儿时蜀佑一度听闻自己祖父一代大侠的英名，虽说看自己那“不如破斧起码还能砸核桃”（祖母亲评）的父亲，确实没有继承祖父当年的雄风，但蜀佑仍对之深信不疑，并坚信即使羸弱如她，也能有一天风云神州大地。

只是她忘了一件事：祖父是争霸武林以后才卧病不起的，而她吹吹风就能冻硬，敲起来梆梆作响那种。

一代大侠可能是早断了传承的世家子女，也可能是幼时体弱年少奇遇，但大概不能是一个常年四季离不开臃肿氅裘的娇弱女子。

还是即使吃过罗绮秀各处找来的灵丹妙药餐过红莲火饮过潮山露生吞过豚鱼眼依然梆梆作响的那种。

“病就病吧，人生但如此，何苦自扰之，不如对酌酒，任他朝暮死。”后来，想通了的蜀佑盯着罗绮秀手里盘中不知死了多少年并且散发出恶臭的死白萝卜精由衷说。

一番话听在罗绮秀耳朵里，一度因为女儿放弃自我自怨自艾而心痛的哭肿了眼，传到先生耳朵里，却大赞蜀佑觉悟非比常人，这事儿使罗绮秀险些又去了先生书舍哭骂。

“好男别跟女斗。”那是先生第一次见到蜀佑写的字，不出意料，是功底深厚的自创狗爬式，不，应该是狗跌打损伤凌虐致死式。

收到字条后先生大发雷霆，直接跑去蜀佑家门口与罗绮秀对阵，别看先生平时文邹邹之乎者也，挖苦起人来毫不含糊，罗绮秀一代骂街妇女，居然被先生怼得全无还口之力，一气之下大喝一声“岂有此理！”抬脚就给先生踹出一里地，使之整整一年没下得了床。

蜀佑这才意识到，原来其母不止是个絮絮叨叨的暴躁妇女，还是一代宗师罗浮生的单代孙女。

只是那时候的蜀佑早经过了岁月的洗礼磨砺，也放下了自己一统江湖光耀门楣的理想，或者说，觉得扬名立万多少有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