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九

自从认识他，他便一直是如此冰冷罢。

他不曾给过我一丝丝多余的感情，或怒，或喜，都没有。

七岁进了太子府，便被赏给了太子顾无烟。

那天，跪在地上，等待吩咐。不过那时，我只单单祈祷着他不要再把我当物件儿送给别个达官贵人。

翊，把她交到你哪儿去罢。他声音冷冷清清，听不出喜怒。

临走前，婢女给我喝了一杯茶。茶中，是蛊虫。我心下一寒。

去了翊统领的管辖，日日习武，学暗器、蛊术……

无疑，我的天赋让我成为最锋利的兵刃。入了顾无烟的眼。

此后，为他除掉心怀鬼胎的王爷，举棋不定的文武百官，便成了我的职责。

好。他听着我汇报的情况，给出了肯定。我抬头大胆地看了看他，仍是没有找到一丝笑意。

从今日起，你就接替翊的职位罢。他吩咐，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个字，心下荡漾起涟漪。

暗中里，没有人不怕顾无烟。

两朝元老，王丞相找到我。暗卫的身份轻易被发现，我胆寒。

宁安公主。他笑得释然。

我手中的茶盏“哐当”落下，碎了。

他呷一口茶，道，只要你不忘良心，老夫可以助你。

我，上官宁安，前朝公主。赵氏篡位夺权，我侥幸逃生。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我，前朝还有人在，便是今朝的威胁。

亲信设计，让我打入顾无烟的势力，最后，里应外合，灭了顾贼。

可，这么多年，到顾无烟登基，我早已无心复仇。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让我一点点迷茫。

王丞相道，如果个人情感牵扯到国恨，那也就算不得什么了……他说得意味悠长。

给我时间考虑罢。我送走了他，其实心中早有决定。

从进府，我就沦陷，万劫不复。

当晚，顾无烟似乎收到了风声，召我去了御花园。

他换下龙袍，是顾府常穿的白衫。

眼前犹如天人的男子，却好像在天边不可及。

来，陪朕聊聊天。

我受宠若惊。

十年来，他何时曾这般？

我惶恐坐下。

他笑，给我斟了一杯酒，道，十年了，是第一次罢。

我没有答话。

他又说了许多，外人不知道的事。

他从小便被父亲严厉管教，深谙朝廷波云诡谲，父亲的野心他早也明了，为了讨得父亲赞赏，他更加刻苦，熟背兵法……

他示意我饮酒，我从他不自然的眼神中瞧出端倪。

一杯酒下肚，我更加笃定，这酒里，有死去的蛊引。

我大概，就要死了。

酒醉人，还是情醉人。我渐渐无力，趴在桌上。

泪，从眼角滑落。我竟然也会落泪，本以为这么多年，已经筑成了坚固的心墙。

他凑近我，似乎也是醉了，喃喃，我本不爱这江山，为何要这般对我……

他擦去我唇角的鲜血，温柔得令人窒息。

罢了罢了……孤家寡人一个罢了……他跌跌撞撞地走远，消失在我模糊的视线中。

足矣，死前听到这番话，足矣。仇我彻底放下了，只为那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