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六

三月，北方，乍暖还寒。

凛风，薄雪，划过脸颊，让我清醒了几分。

七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雪天，翩翩少年，骑马而来，衣袂飘然。

在下傅玉寒。声音温润，却带着疏离。

我爹，将我许配给了这样一个优秀的人，是喜是忧？

大喜那日，众客散去，他给我一个绣着梅的锦囊，道，以后再打开罢。我不知以后，是多久以后。

傅府六年，他再没来过我的梅居。

我落得清闲，只是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

那一日，晨露未退。我早起，修剪着含苞待放的梅。

偶然瞥见，院外伫立着一抹青色的身影。

我讶然，推开门迎进傅玉寒。

相对无言，见面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

他眸子染上朦胧的辉，他定是喝酒醉了。

没有婢女，我只欲把他扶至椅凳上，他却拉着我向外。

多久没上街了，那间茶铺仍是旧模样。

看去路，他应是想带我去酒栈吧。我诓他，去了茶铺。

他仍醉着，我招呼着店小二上了一盏“醉花阴”。

梅姑娘？店小二试探问了一句。

我笑着颔首。

身旁这位，可是傅尚书？

怎么了？我不禁疑惑。

店小二将我引至一旁，道，梅姑娘，我也不便多说，快回府去看看罢。

我望了趴在桌上的傅玉寒，嘱咐道，帮我看好傅将军。

哎。小二答道。

一路疾走，隐约有什么大事，且，必定与傅玉寒有关。

回府。人群熙熙攘攘。我躲在其间，不敢妄动。

朱红色的大门之上，赫然贴着封条。

官兵正押着府内众人往外走，一边叫骂，别挡道，否则连你们一起押走！

我看见爹被铐住了双手，姿势狼狈，爹也望见了人群中的我，拼命摇头，示意我快离开。

我想冲出去，可我知道当下唯有冷静。

我快跑回茶铺，把傅玉寒一把推在地上，店小二见状清散了旁人，关了铺子的门，自己也退了下去。

他半醒。

滚！他像暴怒的狮子咆哮。

我将茶水泼向他，差一点，就要把茶杯也砸向他。

他的发沾湿了脸颊，顿显狼狈。

他突然哭了出来，像个孩子一样。

梅久欢，我对不起你……三皇子反了,败了……太子下令，参与的一个也不放过……

断断续续的话语，我已猜到大概。

爹早已趟上皇室的浑水，傅玉寒本就是三皇子的好友，自是支持三皇子，爹看不惯太子的暴戾做派，加之傅玉寒承诺娶了我并对我好，便也顺了三皇子。

如今，三皇子起兵造反，却又失败，我们，又怎么逃？

他从怀里掏出一纸休书，道，走罢，答应了梅相，我定会护你周全，只是，苦了你这么多年……

我心中有什么情绪，却抓不住。

官兵闯入，他站起来，挡在我身前，声色冷然，我跟你们走。

我打开那个锦囊，里面是一朵梅花，枯干了花瓣。此刻，我才发现，我不曾了解过傅玉寒，更不曾了解自己。

又几载，再几个春秋，我亦猜不透世间真真假假，亦等不到，那年眉目如画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