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三

《古.山海志异》载:东瀛海外有一孤岛，唤白蘋。岛上有一孤山，名唤望归。山中有一角亭，不知为何人建。但有一女子着白衣，以纱遮面，日日坐于亭中。眼神泠泠然，望而生寒。后有人见，其孤身一人于夜寂之时走入深山。寻之，徒然不见。环野凄清，似有人歌，飘飘渺渺。似人耶？似鬼耶？无从考究。

我是个孤儿，幼时裕王殿下将我带回，他说终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后来他把我培养成一个生性薄凉的杀手，推入一次又一次的杀戮。

我怎么不知人心险恶，只是无从选择罢了。

在没有能力保证自己生命的时候离开，谁知道何时回命丧街头呢？

我是那样迫切地想活着，只要活着，哪怕鲜血淋漓。

初见他时，出乎意料。

那夜我刺杀湛王行迹败露，情急之下躲入一间厢房，不曾想却与他交手。

门外侍卫的脚声越来越近。在我慌乱之时，他却一把扯下我的衣物抛向床底，用他的宽大衣袍裹住我不着寸缕的身体，旋身带向床榻。

在侍卫暧昧的嬉笑声中，他说着好听的情话，我逃过一劫。

我已经不记得他说了什么，只记得这登徒子眼睛太过通透，我想逃。

可刺杀的任务未完，我又如何交差？我说过我想活。

那日我穿着许久不曾穿过的赤红榴裙，以一名歌姬的身份出现在湛王设宴的船上。却在一旁发现他略为复杂的眼神。

他说，子苏颇为欢喜这歌姬，请上赐下。

原来他是湛王的谋臣子苏，竟是我迟钝。

他带我离了宴场，似有怒气，我不解。

“你当真觉得如此好下手吗？只怕尚未动手就不知自己是如何死的！”

我觉得好笑，这是我的事，与他又何干？何况时态明朗，他是我真真切切的敌手。

“不管你信与不信，我想带你走。你不该这样踩在刀尖上活。”

可是我能去哪呢？想要桃李春风，却躲不过江湖夜雨。我这条命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

我告诉他，我不要，也不信他。

我不记得他说了什么，或许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眼里的雾浓得化不开。

欲成大事者多疑。

自我在宴会上被他带走，裕王便已对我起疑心。加之屡次三番刺杀未能得手，他终于要清除废子了。

可笑原来还有凉薄更甚我者。他真的一点活路都未曾留给我。

我知道救我的是他，即便蒙着脸。他那双眼睛我不会认错。可是我们只不过打过两次照面。

子苏，我却知道是你。

他给我清理伤口的手在微微颤抖，我只是告诉他不必顾及，我早已经习惯了。

“这是一个女子该有的伤口吗？！我带你走，马上就走！去可以任你撒娇耍赖的地方，我们一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他的言语隐忍着什么我不确定，从未有人这般对我。我不知道这种是不是叫安心。

子苏说这里叫白蘋，是我未曾听闻的地方。四面环海，与世隔绝。

是从哪一日起呢，我开始干呕不断。先前不曾留意，直到那日子苏为我把完脉，神色复杂。

他说，我们有孩子了。

可是，既是有了我们的孩子，子苏你为何看起来并不开心。

第二日，他便不见了。

我日盼夜盼，却于半月之后的竹屋前迎来一位老者。

他说他是受子苏之托，来给我送一粒安胎良药。

我没有犹豫便服下是因为我并不怀疑他所说。子苏在这竹屋外布置了阵法，旁人根本找不到这地方。

我问他，子苏呢？为何不亲自来？

可那老者却告诉我，他死了。

其实哪里来的身孕呢？什么干呕，那不过是之前我被裕王的人追杀时中的慢性毒药罢了！

他就这样，瞒着我，一个人去裕王府要解药去了。

哪里能那么好拿呢。像他们那样野心勃勃的人。

裕王的条件是要他以湛王的命换我的命。

这样心思玲珑的人便知道，即便他杀了湛王弄到解药，裕王也不会放过自己。

所以，在遍体鳞伤、回天无力之时挣扎着把解药托给了老者。可自己却再没能睁开眼。

我已经在这角亭里等了好久好久啦，你说过，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整个岛。

我就这样一直在这等着，总会等到你回来的时候。

我不相信你就这么死了，你哪里放的下我呢。

没有你的地方，我怎么嬉笑耍赖。

子苏，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