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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成

执墨锦书

  一般来说,有钱人家若是生了女儿,那便会做两件事。一,在院前栽一颗香樟树;二,在树下埋下花雕酒。待香樟长成,姑娘便也待字闺中,媒婆见了便知这家有了待嫁的女儿。出嫁之时,砍下这棵香樟树,制成两个木箱,用来装丝绸作为嫁妆,寓意“两厢厮守”。而花雕酒呢,便是在婚宴上由父亲启坛,酒色透明澄澈,包含了人间五味,馥郁芳香极其诱人,因此又称“女儿红”。

  而透过芳樟被吹落的叶絮,顾府今日可是热闹呢!

  婚诏于笄礼临近结束时降下,顾家人皆是做足了准备,毕竟从小疼爱的姑娘临嫁了,心中纵是千分万分不舍也得将场面做得隆重,典礼办得风光。

  婚娶分三亲六礼,三亲为提亲、定亲、成亲。分别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有的也仅归为“纳采、纳币、亲迎”三仪。(宋·杜自撰《家礼》)

  太子与国公长女的大婚,不同以往皇室的规矩,一切都按民间的来,这便是太子的意思。

  停在国公府门口的石青色帷饰银螭带黑漆齐头双驾马车,低调内敛又不失奢华大气,里面坐着的妇人,是当今的皇后。

  因为遵循六礼,所以娘娘要来多次,尹大娘子自不敢劳累娘娘,也想着从简来。今日是纳采,闻说娘娘请了全京城最有名的媒婆来。

  纳采是六礼的首礼,男方有意与女方结亲便会遣媒妁前往提亲,携礼求婚,得允后正式纳“采择之礼”。《仪礼·士昏礼》曰:昏礼,下达纳采,用雁。”聘礼用雁,取自阴阳顺乎之意。虽说纳采礼很早以前就不局限于雁,百官纳采礼多达三十来种,皆具有不同象征意义。如羊鹿、香草象征吉祥之意;如合欢铃、凤凰象征好合之意;如鱼雁、九子妇象征美德之意云云。

  黎后先依了礼矩,带来了鸿雁一对,羔羊一只,酒黍稷稻米各一酙。皇后亲临,乔亦墨给足了顾锦熙颜面。

  和尹青祎当年一样,顾锦熙也在阁楼上望着,静观楼下众人谈笑风生。

  尹大娘子先朝黎后娘娘行礼,这个视角并看不清娘娘的玉容,却也觉着亲切,黎后娘娘先是为陛下不能来而致了歉,尹大娘子受宠若惊忙道自知陛下日理万机,不敢劳烦亲驾。

  “今儿我亲自来自有亲自来的理儿,”黎后落座客席,“夫人不妨叫大姑娘出来?陛下曾是见过的,可惜马会上我身子抱恙,听家中几位说过,倒真是对她喜欢上了。”

  顾锦熙在阁楼上,惊讶于这位娘娘是如此的随和,对命妇也是自称为“我”,而且对皇室家庭的也没有半分自高之意。

  “娘娘见谅,臣妇这就便将姑娘叫来。”

  前次娘娘也这样提出过,可惜当时太子也来了,所以顾锦熙并不能直接出来,得罩着蒙衣或是隔着珠帘。而皇后也不可能亲坏礼数撩开蒙帘,倒不如先不见。

  满儿已经上来了,面露喜色:“姑娘该下去了。”

  这已是第二次叫姑娘见人了,顾锦熙不好推辞,执柄刀面扇,纨素遮面,颦颦曼步而下。信步掀动了裙摆,好似清风徐来抚弱柳,雾中桃花半遮面犹羞含怯,纵是身处后宫多年、见惯各色佳丽的黎后娘娘也不由在心中赞叹几分。

  “姑娘大可将便面取下了,殿下不在呢!”有人调笑道。

  顾锦熙闻言放下了扇,心中说不上是喜悦还是失望,悄往娘娘那看了一眼,娇媚倩丽又处处透着知礼大方,也难怪乔亦墨时时挂念在心上了。

  娘娘笑着朝尹大娘子真心赞叹道:“我真是从未见过如此标致的姑娘,烟眉星眸,云鬓桃腮,无数佳人卿卿都要自愧不如了呢。怎的藏这么久的绝色闺女,现在才让我见着,拿我儿子配都有些冒犯这般美人儿了!”

  “今年多大了?何时生的?家中可有其他兄弟姐妹?对太子有何看法?”

  莫非皇家之人都喜连环发问?顾锦熙不敢马虎,毕恭毕敬一一答道:“不久前刚及笄——丁亥年正月十一生的——殿下是未来的天子帝王,怎能由我来议论?”

  这倒是圆滑,显然有些头脑,但愿别察觉出错漏。

  厅堂之中女眷轮番调笑,尹大娘子更是直不起腰来还惦记着正事:“瞧瞧我这记性!庚贴都忘了!满儿快来奉上。”

  娘娘身边的一位婢女接过来,似乎换作合欢,娘娘先自己看了看,道了声命格真好,而后交给了她带来一位坤道:“尹夫人可懂得看这些?不如交于杨道长看看?”

  尹大娘子依言,没想到这位姓杨的女冠也是个健谈的,约莫三十多些,白面凝脂如银盘,砌了翠玉作眉黛,倒是副眉清目秀的模样。

  杨道长亲切唤顾锦熙一起过去瞧,她一眼便看到了墨郎是庚辰年正月十五生的,大了她七岁。

  娘娘与尹大娘子在聊,杨道长也与顾锦熙在看。

  “小姑娘,你知道吗?风水这些,讲究可大着呢!……”

  换作平时顾锦熙早对这些神异怪葩的东西听入了迷,可惜现在只想着了解他多些。

  “杨道长?我也不懂得这些,可能说些这个大概的相生相剋吗?”尹大娘子看穿了些,问着相关的不让这位坤道冷了场。

  “娘子谦虚了。”杨道长施了礼,“新人这生辰八字的,讲究忒多,相生自是极好的;若是冲了一丝啊,那定是不成的!我作这行有些年头了,有些婆子贪喜钱,把好的夸成花,坏的只字不提,到底也没长久,哪对儿不是三天吵架两头吵?十有八九要和离!”

  合欢轻咳一声道:“道长不妨说说殿下和顾姑娘的情况?我们娘娘今日也想着学些风水的。”

  “啊呀人说是六年大冲,三年小冲……男子逢双不娶,女子十九不嫁……除年龄外,属相也得注意。鸡狗不成,不鸣;龙虎不成,相斗等等等等……”

  合欢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殿下和顾姑娘呢?”

  “我方才说的那些啊,诸位也看见了,殿下和姑娘哪个也没撞上。殿下属龙,庚辰生,出生之时日月合璧,五星连珠!属实为帝王之相,不愧为真龙天子!再说说顾姑娘,出生之时丁亥正月十一生,宫中九凤齐鸣,朱墙之上金龙熠熠生辉,更胜当年翱翔九天之相,为千金凰相,与殿下的真龙帝君正是极配!这些都是往深了说,俗些的也配!民间还有个有关五行的说法,殿下是白腊金,姑娘是屋上土,土生金,也正好克了金生的水,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啊殿下将是个妻管严!钟情一人付诸一生,永生永世都绝无二心,定将姑娘疼在心里宠在怀里,恨不得捧上天去!”

  顾锦熙霎时不敢听了,偷着看向了黎后,没料她欢笑如常还略有挑逗之意。

  杨道长而后又分析了许多,和那位姓刘的媒婆一唱一和的,顾锦熙也一字不落地听着。见那道长恨不得将乔亦墨和顾锦熙捆得牢牢的,连“简直是伏羲女娲转世般天造地设”的话都出来了,想得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似的。

  不管怎么说,双方的家长都很满意,盼着。末了杨道长将庚贴压于灶君神像前的净茶杯下,以测神意。

  当晚,顾家又开了场家庭会议。

  顾锦熙早早到了,尹大娘子晚间梳妆完才进屋,吩咐下人闭好窗户,顾锦熙迎上去行礼。

  一家五口看起来其乐融融,讨论着顾锦熙的婚事,只是二位哥儿不怎么发话。

  突然间,顾暮云将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攥紧了空盏,似想握碎了泄愤又极力控制,气愤道:“他若是真敢亏待我妹妹,咱就起兵造反,推翻这个乔家!”

  顾锦熙道:“使不得啊,大哥哥这种话以后可莫要再说了。”

  尹大娘子道:“你若是败,连带着的是整个顾家,江南老家那的大翁外媪都得受牵连,全家几十口人命都得陪葬!再者若是赢,天下还有谁敢娶咱家阿锦……”

  “我养她一辈子也未必不行未尝不可!我顾暮云的妹妹就算嫁不出去没人要了也不能再别家受此磨难。我能养她一辈子,也会保她余生万事无忧喜乐安康,若是谁敢亏待她怠慢她,我定然率领万军前去,踏平他的家园,死了也要让那牲畜永世不得安宁。”

  “呸呸呸!”

  顾锦熙花容失色道:“大哥哥快别说了,免惹不快,这三日灶王爷看着呢!花奴衔蝶都乖着,可别让自己人吵嘴!”

  顾暮云张了张口,语意未尽,又闭上了,目前不管怎样,不能让妹妹不好。

  顾锦熙忽的想起了什么,忙问赵瑞海家的:“刘媒婆来时可喝了茶?”

  “没有没有,姑娘大可放心,就是这等事我们不记着,刘婆子自己也有数。”

  顾锦熙松下了一口气,顾暮云又奇怪道:“既没喝茶不是失了礼数?阿锦为何还松了气?”

  “哎呦大哥啊,你好歹过了二十的,媒婆的规矩就这样,首次进门不可喝茶,会冲淡了姻缘的。”

  “可今日也并非头次来的啊。”

  “虽说今日不是初次上门了,但也得注意着,事没成就不能喝,她一个京城最有名气的媒婆子岂非在我们家才能吃上一盏茶?礼成了还有“媒百厨”和“谢媒酒”,现在急什么?”

  顾锦熙晚间回了屋,翻出了那封书信,越看越脸红,直羞骂乔亦墨不正经不着调。

  但耐不住看了一遍又一遍,细细品析这份海誓山盟里究竟几分真情亦或几分假意。她自是不想多往坏了想,见了这些情字儿都会浮想起那时马场上的驰骋飞扬,愿意豁了命来同她的男人,顾锦熙觉得自己会依了他一辈子。

  痴醉其间,羞了又狠打两下枕头以示闺房娇嗔。

  夏日喧嚣襄树衔枝,庭院的青莲玉立颦然,温度正好的六月廿四,国公府长女出了阁。

  顾家幺女嫁给了皇室太子,伴着十里红妆,奏着丝竹笙箫,风风光光地入主东宫。于吉时,他们在世人面前饮下合卺,结了发缕,凤冠霞帔配上旒冕玄服,他以天下之和许她笑靥如花,用余生之为护她喜乐安康。

  岁月荏苒,只愿与卿相伴白首,相濡以沫亦相敬如宾,锦衣同福沦左不弃,长眠仍同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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