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熙还没能仔细看几页，便被叫出去了。
毕竟她是今日生辰宴的主角。
顾家的生辰宴高潮多半集中在中午或下午，早上等着各路人士来齐用膳，晚间便是直系家人单独办宴。
客人看到了宴席，不由赞叹一句：顾相果然大方！
酥脆带皮的五花肉混着玉米饼组成的过门香；鲜嫩的箸头春香气直喷鼻，再配上一小碟蘸食的花椒盐；色泽红艳、味道醇厚的炙鸭肥而不腻，金灿灿的贵妃鸡咸鲜味香等等等等，各式佳肴摆的团桌上满满当当，仿佛马上就要摔下来了。
完了还有汉宫棋、甜雪蜜饯面、曼陀夹祥饼……
荤素搭配均衡，菜色鲜美可口，连米饭都倍觉香甜松软，粒粒分明晶莹剔透。
宴席上觥筹交错，履舄交杂，座无虚席，欢声笑语。
亲戚里边，小辈和长辈得分着桌坐，顾锦熙那边都是一些小辈，自然是跟那些表姐表哥堂弟堂妹一起坐。她这桌都是女孩子，顾清寒和顾暮云在另一桌和男孩子一起。
顾锦熙拉着尹青伊在圆桌上坐着，向右边是位捂着笑的女孩打了个招呼：“阿初。”
捂着嘴笑的那位也算是顾府的表小姐，不过比尹青伊还要表一层，叫杜初环，是尹大娘子表妹的女儿，小的时候和顾锦熙很要好，比她要小几个月。阿初正是她的小名。
杜初环还是在笑：“阿锦姐姐。”
杜初环旁边的那位年龄略小的妹妹叫杜欣环，是杜初环的妹妹。杜家姐姐丰腴肌凝，杜家妹妹清丽玲珑。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顾锦熙自此粘着尹青伊后就很少与杜初环交谈了，这番倒是有些拘谨尴尬了。
“阿锦姐姐说什么呢，我天生就一副笑样儿。”
对面桌的是几位少年，大多都是顾锦熙认识的，可也有她叫不上名的，比如那位长得和顾清寒一样俊的她就不认识，不过瞧得总有些眼熟。
这位郎君长得可真好看啊，很少见到可以与二哥媲美的！
如果不是脸红，顾锦熙很想再多看他几眼，记住他的样貌。回头问下二哥他是谁不就行了？
顾锦熙执起木箸，在五生盘里夹起了一片薄如蝉翼的羊肉。
见她动了筷，其他女孩子也跟着动餐。
四周皆是推杯换盏之声。
尹青伊夹了块藕盒，道：“你家藕盒味道真好，面不糊，肉油而不腻。”
顾锦熙也跟着夹了一块：“姐姐若是喜欢，明儿我也差人做。我先敬你一杯！”
见顾锦熙端起了杯盏，尹青伊也端了起来：“今日是你生辰，哪能让你敬我？”
两人都没及笄，喝的自然也不能是酒只是普通里木渴水。
尹青伊的杯子见了底，顾锦熙立马吩咐身后的听檀重新倒了一壶，给她和自己满上，道：“这是我二哥新调了果饮子，我吃着觉得味道不错，想着让姐姐也尝尝？”
“你倒是有心了，替我谢谢二表哥了。”尹青伊闭起眼睛细品了一番，“当真不错。”
“尹大姐姐是有口福的，我们这些自然是没法喝到顾二哥哥亲酿的饮子。”说这话的是陈家的姑娘陈义彤，这话呢是羡慕的语言，可是就语气，却让人感到不快。
顾锦熙一向不喜欢陈家，她与陈义彤那位二弟有过节，连带对整个陈家也不爽。陈家与尹家同乡，也是要了顾家扶持才到今天的地步的，陈家老人便是对顾家低头哈腰，可是幼辈却是横看竖看的瞧不顺眼。
“彤姑娘，慎言啊，毕竟也不是什么身份都能品尝顾二公子的亲酿。万事说出来之前，得端量自己的位分。”桃家的姑娘桃然说话了。
桃然是清康侯爵府的七姑娘，桃郡太夫人与亲王颇有渊源，桃家是个簪缨世族，而且桃然的二姐姐桃嫣也在场。桃嫣是个远近闻名的才女，追求者不少。而且桃家姐妹能说会道，与她们辩论是不占上风的，陈义彤识趣闭了嘴。
若是换个人来讲桃然这句，顾锦熙就会揣测这个人是不是在故意讽刺顾家位高摆架子，但桃然不一样。
她是个直肠的烈性子，这是顾锦熙与她打过几回交道得出的结论。
女儿桌这边唇戟齿剑如刀枪相向，男儿那边倒是一片祥和，就差摆三炷香拜兄弟了。
也罢也罢，要是再来挑事怼回去就是了。
这顿饭吃得还算够味，至少那陈义彤没有再出来挑衅。
除了这位陈姑娘，桌上的其他人还算好相处。
用完膳，顾锦熙便和刚刚几位聊得投机的姐姐妹妹去了东垮游玩。
“这是亭兰水榭。”顾锦熙边走边说，“这啊一般是我母亲打理。”
望向一片花海，赏心悦目。顾锦熙用手抚了一朵牡丹，只觉花瓣十分柔软，不由令人怜惜，不舍用力，却又想多感受几次柔瓣揉过掌心的感觉。
“光是走着有些无聊啊。”杜初环说道，“我这有条布带，要不我们来蒙住眼睛捉迷藏吧。”
顾锦熙说：“好啊，不过蒙谁呢？”
“当然是……你啦！”杜初环一下子用布带蒙住顾锦熙的眼睛，确认系好了就立刻退到一旁。
众少女方才笑作一团，瞬间又散到四周，笑声却是没断。衣袂缥缈随风飘，笑言胜喜作鱼散。
顾锦熙看不见后就往旁边摸索，听见哪儿有笑就往哪摸。但什么都摸不到，有时候抓住了一片衣角却很快被挣脱开了，明明感觉前面有人却又抓不到。
偏偏还有人拿扇子去戳她的背，叫她气得！
“不玩了不玩了！换个人试试，然姐姐你来可好？”顾锦熙讲遮眼的带子取下，递给桃然。
“好啊。”桃然正接过。
一起在园子里玩了许久，一路玩一路走，突然到一位丫鬟行色匆匆地赶来，一见着顾锦熙便急忙行礼：“大小姐，奴婢方才看到有个穿着富贵的，正拉着位一直反抗的姑娘，貌似，貌似……想行苟且之事！”
这句话把正在玩乐的少女脸色吓得惨白。
亭兰水榭的北处鲜少有人来，没想到那登徒子竟然如此大胆！
年龄最长的姑娘最先冷静下来：“快去你东家的人。”
顾锦熙也道：“快去叫家丁。不对，你先把偷偷把我哥哥们带来，就说我找他们单独来，切记不可声张。若是让今宴会的人全都知道了，我定要你好看！”
还好在她这的都是年龄相仿的女儿家，若是叫些心怀不轨的人知道了，那的姑娘都可以不用做人了。
“是。”
顾锦熙往北处走，尹青伊、桃家姐妹还有刚刚最先冷静的那位姑娘都跟了上来，也有些姑娘正在犹豫要不要跟上。
杜初环紧张地拉住顾锦熙：“这……会不会不大好，万一人，人家是夫妇呢？”
杜欣环附和着她姐姐：“对啊，而且那厮如此胆大，谁知道会不会对我们不利啊？”
顾锦熙却打断她：“不论如何，在别人的院子干出伤风败俗的事，就算是夫妻也无辞可辩。若不是，我更得去，都是女儿家自然知道清誉是何等重要。况且咱们人多，你不去，我得去。”
尹青伊和顾锦熙紧握着对方的手，向那丫鬟指的方向赶去，也有些女孩跟在她们后面。
到了间住客厢房她们便停住了——就是这里面传出了极不对劲的声音！
顾锦熙听清了那边那男的声音，当下把门推了开，怒火直接烧到了胸口。
里面的那男子已经把外衣脱了，正拉住另一个女子的手，另一只手放在她胸口上准备扒她的衣服。
“陈少爷雅兴啊。”
那男子正是陈家的少爷陈旭，方才餐桌上陈义彤的弟弟，也是和顾锦熙仇结得最大的一位。
“顾，顾锦熙，你他妈跑着来干什么！坏我好事吗？”
顾锦熙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其他人的脸色也都不太好。
忽然有个小厮想进来听到这句，直接被门槛绊倒了，连滚带爬地进去抱着陈旭的大腿，不停地晃着说：“少爷，那是顾三娘子啊，少爷您清醒点，顾家咱惹不起！”
这陈旭似是留了个小厮在外头放风，放着放着就偷了懒去。没注意那个出来通风报信的丫鬟，兴许能说那丫头身量娇小不惹人注意，这么多个姑娘家过来仍是没看见那可真是个没有用的蠢材了。
果然什么样的主人什么样的狗。
跟在顾锦熙后面的几个力大的侍女把那小厮推开，架起了陈旭。那姑娘一直在哭，连话也说不出，几个心软的姐妹见她这样便上了前搂着肩柔声细语地安慰她。
这么一来二去，那陈旭也是清醒了，见着顾锦熙脸黑成这样，想起方才自己说了什么话，腿直接给软了。架着他的几个侍女也是有眼力见的，也松了手，就由着他朝顾锦熙跪了下去。
对着别人直呼人家的名那可是大忌，尤其对着女儿家，这可以当骂人了，极其的不尊重！虽说顾锦熙尚未及笄，没有表字，但她还有小字啊，大多数人都唤她顾昭乐，或者锦娘子。
这这这，直接连名带姓，若是男子当场打一架都不为过！
“顾顾顾锦……娘，我我……”看来酒还是没醒得彻底，不仅舌头还大着，话都不利索。
顾锦熙慢条斯理地道：“前几日我大哥的宴席上怎么不见你这般痴情？偏要在我的生辰宴上演这种戏码，偏要让我下不来台是吧？嗯？”
“看在我们以往的交情上，饶了我这回吧！”
“以往的交情？我跟你哪来的交情。如果我没有贵人多忘事记岔了的话，几年前我就和你彻底断绝所有来往了吧。”
这倒是真的。
数年前，顾家刚刚把陈家的官提到了能到京城上任的地步，陈家的大人都要感动得泪流涕零，正带着孩子来顾府赴宴答谢。
顾清寒刚刚给顾锦熙画了北斗、吉神共十一位星君的册集。
陈家想要与顾家结亲便让两个儿女分别去跟顾清寒与顾锦熙玩耍，陈旭便正好撞上了正在欣赏神君画册的顾锦熙。
“这是谁啊，长这么丑，我画的比他强百倍！”这是陈旭跟顾锦熙在京城后说的第一句话，先前他们还是能勉强交流的。
“你行你就自己画呗。”见自己喜欢的哥哥被这般贬低，顾锦熙心里自然不舒坦，但也顾着大人脸面不愿起争斗。
顾锦熙和陈旭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后面放下画册想要看会书。
“看书好啊，不过女孩子家读太多书也没用，反正都是来讨好我们男子的，读的再多也不是靠男人才能得个高位。”
“……你说什么？”
陈旭显然没听出顾锦熙话中呼之欲出的怒意，还是自顾自地说：“我又没说错。女子无才便是德嘛，女孩子读书本来就是讨好男人，学绣花啊厨艺的不也是为了未来丈夫的？你心也不能太高，女孩子只有因为男人才能出人头地。我以后啊，老婆若是不听话我就往死里打，教教她什么是三从四德……”
没等它这番话说完，顾锦熙就直接一个拳头朝他脸上砸去。
实在听不下去了！
“什么叫女人读书是为了男人？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女孩学武功是为了男人！他妈的你以为你谁啊，你算个老几来我面前来评价女人的是非功过？你配吗？”
顾锦熙直接把抓着陈旭的手臂来了个过肩摔，面朝地地摔的地上，骑马般利索的上去，拽着他头发迫使他抬头，再用另一边手狠狠地往他脸上打。
“你娘生你的时候是不是除了嘴什么都忘肚子里了？或者是，你爹十月怀胎为了生你还真是辛苦了！”
“是！你高贵！你们男人打败仗、误了国，只会让女人去受罪顶罪！”
别看顾锦熙虽是个养尊处优的贵氏蜜饯罐里的幺姑娘，要真惹着她骂起人来，虽不及乡村市井的赖皮流氓，但也是够狠了的。
“你这腌臜货，无后不没！役夫死贱人，才志差猪狗十八条街的齄奴！啐你口唾沫都算赏赐了还不快磕头谢恩！不叩是吧，我来助你！”
说着又扯着陈旭的头发，把他的五官往地上碾：“姐姐我今日就把你打个亲娘也认不出！清醒了省的以后端着个破架子去别的姑娘那显摆你的威风！窝囊废！”
顾锦熙到底是个自小练武的，刚开始那厮还能哭着求饶，后来却是彻底嚎不出了。满脸都是血，光是脸就一处淤青一处紫肿的，脖子几乎都要被扭断了，双方被拉起来的时候顾锦熙还在那厮身上猛踹了一脚。
一旁的下人全都吓傻了——他们还从未见过锦姑娘如此生气的模样，在柳先生那练武的时候都这么狠。
最后还是两家的父母同时赔礼道歉，这事才是了结。要真论起理闹大了谁脸上都不好看。陈家夫人还想咄咄逼人他儿子怎样怎样，还在那老太太是个懂理的，喝制了她。
“小孩子嘛，都是小孩子，被我们宠坏了，多担待担待哈。”
清影和听檀每回提起来总要说：“那可真是把小姐给气着了。”
虽说历朝历代的风气皆是重男轻女，尚文抑武的，但这位延庆皇帝和上一位君王都在尽力改善。现在女子都可以仰面出门，可以同男子交流玩耍，追求她们希望的美；文官也没有先前的盛气凌人，反倒有了文人应有谦逊明礼。
确实好了不少。
现在皇族备受爱戴也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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