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谢辞和他四目相对,看到了他眼中的犹疑、惊喜、惊讶、慌张无措…那本是一潭死水的心骤然被激起涟漪,层层叠叠,久久不息。
她已然呆滞,一下子从他手里抢过面纱,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是一巴掌不轻不重的呼了上去,转身就匆匆逃走,狼狈的很。
而慕情却是愣在原地,呆呆的摸了摸脸。
“你到底是谁?”
可惜那抹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也没有人回答他这句话。他的脑海中满是面纱下的那张和故人七八分像的脸,和那惊慌的眼神。
你到底是谁?为何和她这般像?
谢辞回到人间之时,已是深夜。已变成男相的谢辞沿着山路慢慢的走着,看着山下散步零星的几处村庄,突然生出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的一盏盏灯远望着如天上点点星子,人间与仙境只有半山之隔。
坐落于大地东南方的这片群山叫医圣山,群山中最为险峻的两座山之间形成的山谷就是谢辞的住处——隐忧谷。隐忧谷原本叫“隐幽谷”,名字是谢辞飞升后改的,南山种着药,北山留着自己随便折腾。
从上任医神开始就庇护这一方山下的历代村民,这些村民最开始是战乱时难逃逃到这的,后来有许多人慕名而来,有缘人找到了这里,便定居此地,繁衍生息。
走过人间便是仙境,一道石屏乃是天然形成的门户,上有结界。穿过结界,便是他的隐忧谷。
隐忧隐忧,真的能隐忧吗?
谢辞揣着心事,一进山谷,就看到灯火通明的自家院前的大柳树下正坐着一个人,那人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一阵风的跑来了。
“主人我错了!”
阿云抱住谢辞的大腿,哭的那叫一个魔音穿耳。“我下次绝对不吃风师大人给的东西了,您别再一言不发的就把我丢在家好不好…”
谢辞叹了一口气,把他拎了起来,道:“我走的时候真的叫你了,你睡的太香,我没忍心叫你。”
阿云又抱了过去,头埋在他肩膀哭唧唧的道:“主人是不是嫌弃阿云睡得太死了,呜呜呜…”
谢辞闻到他身上未散去的酒气,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问:“阿云啊,你从哪找的酒啊?”
阿云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很是发懵,他道:“我没喝酒啊,我就是睡醒了看见桌子上有一个特别特别好看的果子”他咧嘴笑傻着,两根手指比了个小小的东西,继续道:“…我就吃了一小口,一小口而已!”
谢辞默默扶额,长叹一口气。那是他刚研究出来的酒果子,是用来浸泡入药的,哪能直接吃?!!他认命的拽着这只吃货回屋配解药去了。
他忙活了好一阵才把阿云哄睡,自己却是心事重重再也无法入眠。
树影婆娑,往事斑驳。
谢辞推开门,躺在院中的藤椅上,身披夜露,盯着皎洁的月色发呆。
月亮啊月亮,你的光芒穿破黑暗,遍照天上人间。你可也有不想见的人、说不出口的话、辨不清的爱恨、看不破的离合?
谢辞从脖领中掏出了一个项链一样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个缺了口的金镶玉指环。心中叹了一口气,又默默的收了回去,喃喃自语: “愿逐月华流照君…”
同一片月光下,慕情手中染血的碎白玉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又似真似幻。他缓缓抬头,透过庄严华美的宫殿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圆月,不禁怀疑今日所见是真是假。
他偏了偏头,一旁的金器上清楚倒映着他的模样。
慕情一袭玄衣,愈显俊秀斯文,只是那白皙的脸上存着淡淡的几道红印。
没错了,这不是梦,一定是她,她回来了!她从何处来?为何仙京到处都找不到她?她藏在了哪位神官殿中?她这几百年是怎么过来的?……
太多的疑问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第二日一早,东方未明之际,看了一晚上月亮的谢辞突然看见日出的方向燃起一条冲天火龙,那火龙盖过了即将升起的太阳光,惹人注目的很。
这是…???
谢辞垂眸沉思,火龙啸天之法,火焰虽强,但不伤人,显现巨型,意在求救!而且,看着火焰的亮度应该是一位上天庭神官,那这件事情可就有点大了。
这么大的动静,灵文殿不会没注意到,想来过两天便会有动静传来。
果不其然,七天后谢辞在通灵阵中蹲到了一个消息——神武大帝君吾突然回来了。神武大帝身为第一武神,整年整月整日里不是闭关便是外出巡界,再要么就是去镇山镇海,几乎很少能在仙京看见他,如今他突然回来,必是有事商议。
“灵文灵文百事通”他双指抵在太阳穴上,默念了灵文的通灵口令,问道:“灵文,我听说帝君回来了?”对方很快就回道:“是的,帝君召令诸神神武殿议事,应该与半月关的事有点联系。”
谢辞继续道:“不止如此吧,我前些天看见有人用了火龙啸天之法,显然有上天庭神官遇难,你知道帝君打算派谁去调查这件事吗?”
那边传来灵文的一声叹息,她道:“唉,这些日子灵文殿为了这件事已经查的昼夜不分了,帝君有意让太子殿下去调查这件事,一会议事的时候恐怕就会交代给他。”
谢辞皱了皱眉,像是有话要说,却终究没说些什么,他只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感觉水很深,要是他需要人手,我倒是愿意帮他,还请灵文在帝君那里举荐一二。”
灵文很快便答应了:“好”她又道:“不过我能问一下,为什么你好像对太子殿下的事很是上心?”
谢辞笑了,半真半假的道:“灵文姐姐,你这是吃醋了吗?他是我的朋友,朋友的事不应该上心吗?我瞧他很是顺眼,又势单力薄的很,多照顾照顾也没什么吧,当年灵文殿刚立殿的时候我也很照顾你灵文姐姐的。”
方年灵文殿立殿之时,谢辞还飞升。不过医神这一位子一向是一脉相传,他得了老医神的法力自然也是得到了老医神的认可,所以也得到了老神医那些宫观的观主庙祝的认可。再加上那时候谢辞也确实小有名气,救了不少人,所以不管是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信徒,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把他当新的医神供,现在谢辞的两万四千观也是在老医神的几千宫观基础上得来的。
灵文殿刚立殿的时候香火清冷,谢辞就让那些庙祝跟那些信徒们打了个招呼,有事没事多去灵文殿上两柱香,升迁考学什么的只要心诚肯定灵验。拜医神和拜文神并不冲突,但有些人一看是女神官就不拜了。虽然如此,但由于庙主隐晦的表达这是医神的意思,也还是有信徒去拜灵文元君的,后来那些心诚的人发现确实灵验,也就成了真正的灵文的信徒了。
后来,灵文殿的那些庙祝和信徒们硬是把灵文元君改成灵文真君,女像也改成了男像,才渐渐有了灵文殿今日的光景。
灵文道:“随口问问罢了,你放心吧,这事情我会尽力而为的。”
得到了灵文这句话,也就相当于离成功不远了。
灵文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近几日玄真将军一直在找女相的你,找来了灵文殿,虽然暂时被我敷衍过去了,但终究不是办法。”
谢辞皱了皱眉,道:“这样啊…那他还有什么别的动作?”
灵文道:“听老裴说,玄真昨天去找他问了许多关于你的事情,我让老裴也搪塞过去了。”
谢辞由衷的感谢,道:“灵文,这件事多谢你了。请你帮我转告一下裴将军,这件事算我欠他一个人情。。”
灵文又传音过来:“好。不过,我见他那模样很是心急,你之前和他…”
谢辞打断了她的话,道:“八百年了,我们之间早已是过去了。”
那边没了声音,应该是去神武殿议事了。
没过一会,灵文就通灵传话:跟太子殿下干活去!
谢辞一接到信,便把那些恼心的事都抛在脑后,交代完自家狗子后,就连忙去找太子殿下了。
时隔七天,心情复杂的他再一次踏进了仙京。
一路顶着诸多仙子女官火辣辣的目光,和各种暗送秋波后,谢辞硬着头皮搜寻着太子殿下的踪迹。好在,有另一位兄弟同行,他能少走些弯路。
“辞兄,你往前走过三个宫殿向右拐就能看见我们了!”
这人正是风师青玄,他还跟谢辞讲了这趟任务的主要目的和注意事项。原来,那火龙出现的地方在大名鼎鼎的鬼市的附近,那是血雨探花花城的地盘。身为上天庭神官,进入鬼界这种事自然是要低调潜伏的,万万不可暴露身份,引发两界争端。
谢辞按风师大人说的路线,很快就跟他们汇合了。
那是一座太子殿,华丽而庄严,是谢辞所熟悉的八百年前仙乐太子殿的样式。
谢辞热切的跟太子殿下打着招呼:“太子殿下,你好啊!”
今天的谢辞难得的朴素,他一身灰麻布衣长袍,腰间只挂了一块白玉牌,长发松散的用发带系着,像是个不羁的书生一般,儒雅亲民的很。
谢怜一见到这样的他愣了一下,道:“神医大人,你今天这一身很特别嘛。”
谢辞一听这话特意上他面前转了两圈,笑嘻嘻的道:“怎么样,我这一身有没有一种落魄才子的感觉?”
风师甩了甩拂尘,绕着他看了看,说道:“我只是叮嘱你低调些,你怎么穿成这样了?”
谢辞松了松头发,灵光一收,脑袋一耷拉,不知用了什么诡异的步法向他们飘去,带起一阵冷风,看起来颇有鬼魂的感觉。一时间,二人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学的像不像?我就不信这还不能完美的潜伏在鬼市!”
谢辞说的轻松愉快,知道些内情的师青玄却是有些伤情。他瞥了瞥嘴,心道:像什么像啊,本来你就是死过的人了…
但另外两个人看起来却是很开心的。于是,这一行人就这么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