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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红颜薄命

天官之辞君行

第二天一早,当谢怜、风信二人再见到琉月的时候,大家都很默契的对昨天的事闭口不提。

  

  “这两个月…我父皇的事,有劳你费心了。”谢怜在和风信一起下山卖艺之前,叫住了她。

  

  琉月心结尚未解开,不敢看他,眼神躲闪笑了笑:“都是一家人,不必在意这些……我先去山上采药了。”琉月由于有些心急,走的快了些,步伐一瘸一拐十分显眼,很让人担心她下一秒就会摔倒在地。

  

  “山里路滑,你多加小心!”

  

  琉月胡乱的应了,冲他摆摆手,甚至没敢回头看他一眼。而谢怜见她这样,垂着眼,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他突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想法——她也会离我而去吗?

  

  “早点回来!”

  

  琉月顿住脚步,终于还是转过身冲他微微一笑:“知道了。”

  

  

山路崎岖,老树蔽日。越往深处越是凶险,人迹罕见,所长之物也越珍稀。上次琉月途径此地就收获颇多,上品药材在这冬日来看数量已是不少,对于许久没有收获的琉月简直如获至宝。

  

  “看来今日运气不错。”

  

  琉月对于自己寻得的宝地颇为满意,立刻开工挖采起来,一路走来为了防止迷路,琉月在树干上都画上了标识。

  

  林中寂静,可她的心却莫名很乱。不知过了多久再一抬头,已是雾障弥漫,来路不辨,去路不明。

  

  

  琉月被困在了方寸之间,四方皆是山雾,没走几步便迷失了方向。

  

  这怎么好端端的起雾了?

  

  琉月悄悄握紧了颈间曾在仙乐风靡一时的仙乐太子护身符,在这静谧的深山老林里,一时之间,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心里不知道默念了多少回“天官赐福,百无禁忌”才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琉月看着越来越浓的山雾决定还是寻些印记退出山林为好。

  

  

  人在面对未知的危险时,永远是恐惧的。甚至“未知”这个词对于生活在这个世界的琉月,本身就够让她胆战心惊。

  

  在摸着印记退回去不知多远的时候,她却突然摸不到痕迹了。

  

  “奇怪?这附近的树上怎么没了印记?”

  

  她疑惑的在附近找了又找,确定再也没有标记了,而此处显然也不是进山的那条路。

  

  琉月的方向感一直不差,又有标记在,本身经验也算丰富,没道理走错路啊。

  

  

  就在这时,她突然看到地上长着一个珍品的药材,喜悦冲淡了那份恐惧。

  

  “居然在这里还有这么难得的药材!”她一路顺着挖去,还不忘继续做标记,不知不觉竟到了一处悬崖边。

  

  

  琉月小心翼翼的向下望去,此处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尚未被山中霾障所染。崖边一颗高大粗壮的松柏依旧散发着生机,树根处还长着不少药草,是个灵气充沛的好地方。

  

  她惊叹道:“这…我莫不是误入了什么仙山?”

  

  忽的,在云雾之中,她隐隐看到一抹黄色摇曳其中。她被吸引了视线,定睛望去,竟是迎香草!!!

  

  

  迎香,味甘,从花到根,功效颇多。是还气丹的主要原料之一,因其多生于灵气充沛的悬崖峭壁,因此极其珍贵,价值千金。而最让琉月高兴的是,国王的病若是能有迎香入药,佐以其他药草便有痊愈的希望!若是调养得当,甚至可以恢复到身体最健壮时候的状态!

  

  可以说,这几株草是国王的救命稻草,不管这件事情有多奇怪,她都要一试。

  

  她看了看距离,离地面不算太远,差不多可以够到。琉月把筐里带来的麻绳紧紧绑在那颗大树上,甚至为了安全起见,她撕掉外袍拼成布带也绑在树上,而两股绳子的另一端缠在了腰际。

  

  迎香啊迎香,国王的病,全靠你了!

  

  琉月下定决心,拽着绳子缓缓的寻了过去。她站在悬崖峭壁上,回望着身后翻腾的云海,云海之下是万丈悬崖。她在这一刻突然有种身在云端的错觉,仿佛这底下不是什么怪石嶙峋的山崖,是滚滚红尘中的芸芸众生。

  

  一阵风过,林中的雾障悉数退散,一个白衣身影悠哉的哼着不知哪朝哪代的古曲,负手而行,踏着枯枝落叶漫步走向悬崖。

  

  

 琉月来到了迎香草身旁的一处岩面,一只脚踩着一边凸起的石头,费力的伸出了一只手去摘它。

  

  拜托了!只差一点…差一点她就碰到了!

 

  在经历了无数次尝试之后,她的指尖终于够到了迎香草的叶子。就在这时,她另一只手攀住的岩石突然滑落,好在她腰间的绳子尚且结实,她终于成功的抓到了那几株草!

  

  呼~

  

  琉月虚惊一场,吓的浑身冷汗。她赶紧握住那根绳子,喘了两口粗气正准备收起那根草,一阵奇怪的小曲在她耳畔响起,不似她所听闻过的任何风格。

  

  她心有所感向上望去————一张悲喜面从崖边探出了头,向她摆了摆手,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跟她说再见。

  

  琉月瞳孔猛的一缩,前所未有的一种名为死亡的恐惧,顿时将她包围。

  

  她连忙握紧颈间的护身符,与此同时,那坚固的绳子突然断开,琉月急坠而下,落入万丈深渊。

  

  “对不起啊……”

  

  对不起,太子殿下,我恐怕不能回家了。

  

  

  悬崖之上的大袖丧服在风中狂欢,那人看她一点一点的消失在自己视线之外。

  

  “真是可惜啊,红颜总多薄命……”

  

  又一阵阴风吹起,白衣人随风不见,那风所过之处,鸟兽皆惊,草木尽落。

  

  

  

  山林之外,破屋之内也并不太平。

  

  谢怜和风信卖艺时出了些意外,二人当着国王王后的面大吵了一架后,便陷入尴尬的气氛。

  

  晚间,王后见琉月还不回来,便托风信前去找一找,风信回来的时候,王后正伤心的哭着,见风信回来还向他身后张望,却并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

  

  “月儿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风信皱着眉头,道:“我把她常去的山头都快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她,这么晚了她能去哪呢?…您这是怎么了?殿下他怎么样了?”

  

  一提到谢怜,王后又止不住的流泪,国王也气愤道:“这孩子…咳咳…又跑出去了!”他看到还在哭的王后,轻声呵道:“你也是!孩子们的事儿…咳咳,你不懂就别瞎掺和。咳咳…他也是个倔脾气,最近看着精神也不大好,凡事顺着他的脾气来吧,可千万别再惹着他了…咳咳”

  

  好在,这回谢怜没有一走就是两个月,不出半个时辰,他便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几个袋子。见他回来,国王和王后才进了屋,只剩下风信还站在原地。

  谢怜问道:“琉月呢?怎么没见到她?”

  

  风信沉着脸说:“不知道,刚去山里找了也没找到。”他们二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风信道:“就算我问你你去哪了,你也不会说的对吧。”

  

  寒风凌冽,国王又在低声咳嗽起来,王后为他倒了口水,没有说话,他们都在静静听着从隔壁传过来的断断续续的谈话声。听那声音,八成两个孩子又吵起来了。

  

国王将红了眼眶的王后揽入怀中,无声的安慰着,两个老人此时均已满鬓风霜,一眼望去满头皆是白发,不见青丝,哪里能想到这是昔日的一国之君和他的王后?

  

  两个时辰后,他们的房门被敲响了。王后打开门,看到了收拾好包裹的风信站在他们门口。

  

  他鞠了一躬,道:“国王陛下、王后娘娘,我是来跟你们道别的…”

  

  谢怜也在听着风信的动静,风信声音极低,王后语带哽咽,国主说得不多,咳嗽居多。不一会儿,门开,门关,风信的声音消失,脚步声远去。

风信走了。

谢怜关在屋中,木然无表情,半晌,闭上了眼。

慕情走了,风信也走了…琉月这么晚不见身影,她也会走吗?

  

  期间,王后和国王又来找他说了些话,劝他去追回风信,被谢怜含糊其辞的打发了。

  

  谢怜迷迷糊糊的在床上躺了一阵,仍没听见琉月的开门声。他睁开了眼,怔了一会儿,它忽然想起白天分别时的场景,她答应过自己早点回来的,她答应的事从来不会食言,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一想到这,他迅速起身换好衣服,提着灯寻了出去。

  

  深夜的树林更为静谧漆黑,什么都看不清,哪里还能找什么人?他心里更加的不安,他边走边喊道:“琉月!表妹!”

  

  走了有一段路,将近深山,他突然看到眼前的一棵树上被人新刻上一个箭头,谢怜心想:“这应该是琉月留下的”,于是一路跟了过去,却在一棵树上看到两个方向的箭头。

  

  咦?这是什么意思???

  

  正在他思考该走哪里时,远处有三团磷火亮了起来,正是其中一个方向,来不及思索谢怜便顺着磷火的方向寻了过去。

  

  他听见那些磷火杂七杂八的说着:“他这是在叫谁?”“不知道啊”“我有一个事情跟你们说哈哈哈哈”

  

谢怜走进了,继续听着他们说:“那边山崖好像今天有人掉下去了,我们很快就有新同伴了哈哈哈哈。” “我知道我知道!她经常来这里的!” “呜呜呜,我也看见了,地上全是血,可把我吓坏了”

  

  谢怜在他们七嘴八舌中听到了那句“有人掉了下去”心下一沉,他们说的是谁?不会是…?!!

  

  他拦住了那群鬼火,颤声问道:“打扰一下,你们能带我去…那个山崖吗?”

  

那三团鬼火倒是热心,尤其是那个每句话都带“哈哈哈哈”的鬼火,他们不仅带着谢怜过去,在路上还喋喋不休的讲着他们知道的事。“呜呜呜,那人好像有点眼熟,还背着药筐!” “我知道我知道!她很漂亮呢” “我们见到她好几次了,上回她还在这山里哭呢哈哈哈哈”

  

  这下,谢怜基本猜到,那人就是琉月无疑。那群鬼火后来再说什么,谢怜已经听不见了,他的眼前好像有一座大山骤然崩塌,那沉重的石块砸在他的心里,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琉月死了?她的表妹就这么死了?他今天甚至还没来得及跟她告别,她明明还答应他要早点回来。

怎么就会?!!

“就是这儿了哈哈哈哈” “我知道我知道!这块灵气充沛,那她出世以后一定很强” “好想现在就见到新朋友哈哈哈哈” “呜呜呜,你个笑死鬼,人家死了你怎么这么开心?” “没办法啊,谁让我是笑死的,你是哭死的呢哈哈哈哈”

  

  谢怜蹲了下来,此处草木已经枯黄,他看到琉月的药筐倒在地上,里边她费心采来的药草此刻不知为何俱已枯萎,被风吹的到处都是,他捡都捡不过来。一旁粗壮的松柏树树干上连着一截绳索垂向悬崖,谢怜走了过去,手一扯,那端的绳结便掉在他脚下,粗糙的断口清晰可见。

  

  绳结已断,他终于再也坚持不住,跌坐在悬崖边。

  

  “表…表妹啊,你,不是…怎…怎么会?!”

  

  他埋着头语无伦次的不知对谁说着,最终转身大叫一声,一拳打在了树干上,那粗壮的大树应声倒下,他也流了满手的血。

  

群鬼叽叽喳喳的说:“这人怎么自己往树上打呢,我知道我知道!莫不是他脑子有什么问题?” “他好厉害啊哈哈哈哈” “呜呜呜,他不疼吗…”

  

  他的灯摔碎了,但周边仍有光亮,那些鬼火还围在他身边不曾离去,一个个努力燃烧着自己。

  

“我们帮人指路算不算做了好事,这样下辈子是不是能投个好胎啊哈哈哈哈” “我知道我知道!你这是做梦呢,能走的早就走了,就剩下我们三兄弟了” “呜呜呜我好难过啊,我死的时候都没人伤心呢…”

  

  谢怜缓了一会,他摇了摇头,他不相信!!!他还有最后一丝希望——她万一还活着呢???她肯定还活着…我要去找她!!!

  

  谢怜背着那筐站了起来,看起来十分冷静的向那些鬼火拱了一礼:“劳驾,能否带我去悬崖下看看?”

  

那群鬼火蹭蹭哒哒的走在了前面:“我知道我知道走吧走吧!” “呜呜呜,她好可怜…”

  

在那群鬼火曾经停驻的地方,一个黑衣少年渐渐显出了身形。

  

  “殿下…我们来晚了。”他看了眼悬崖下,声音喑哑:

  

  “郡主姐姐,她……已经尸骨无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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