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这场宴会在火神锦觅联姻、天帝收回五方天将之后落下帷幕。有人喜悦、有人痛快、有人不甘、有人诧异……心思各异的诸仙散去，浸淫朝堂数万年的老狐狸们这次实在猜不透天帝的心思，就连擅长揣度人心的夜神亦是如此。

月上中宵，润玉心情烦躁在落星潭泡尾巴暗自琢磨天帝这一个月以来的变化。许是太过专注竟没有注意到身边异常的灵力波动。

“咳咳。”沐子晴站在润玉身后，轻咳一声，示意润玉回神。

润玉急忙起身行礼：“拜见父帝。”

沐子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坐在石桌旁，挥手变出一壶清茶：“夜神，尝尝本座的茶。”

润玉拂衣落座，素手执杯，抿了一小口，剑眉忍不住微微一掠，初沾唇齿的清甜，一缕送入喉间化做渐浓的悲苦久久不散，余留齿间尚带着些酸涩，再一回味，却仍是盈绕不觉淡香。百味纠缠，竟将七情六欲都占了去。

沐子晴坐在润玉对面，淡淡一笑：“夜神擅茶道，觉得本座这茶如何？”

润玉敛起心中百般滋味，垂眸恭敬道：“父帝御赐，自是好茶。”

沐子晴眼中透出一丝深睿的笑意：“哦？夜神不觉得苦？”

润玉将茶杯放下，面上依然恭敬：“父帝这茶，的确苦的出奇。”

沐子晴笑道：“本座观夜神神情，这茶岂止是苦。”

夜神道：“五味俱全。”

沐子晴笑道：“此茶名为‘问心’。”

润玉喃喃自语：“问心何味，其心自知。”

沐子晴展颜一笑：“夜神聪慧，此茶只为知其味者存。这是特意给你的。”

垂眸思量许久，一盏茶尽，润玉似是下定决定，抬眸直视沐子晴，道：“阁下不是太微天帝。”

沐子晴笑颜不改：“朕是天帝，但朕从没说过自己叫做太微。”

如此坦然倒是叫润玉更加诧异，斟酌片刻，眼前人的破绽太过明显，很难让他不怀疑，然而这些破绽如今看来却是故意透露给他的，似乎在引导着他什么。润玉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决定试探一二，道：“天帝气运与天道相连，阁下可以取而代之，莫非是天道授意。”

“你的确聪慧。”沐子晴低头啜了一口茶。

“那……那我父帝……”润玉紧紧攥着袖口，努力使得自己保持平静。

“朕不知道。不过天道弃子，想来下场不会多好。”

“那你……你是谁？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润玉与太微父子多年，虽然在簌离死后已经断了慕孺之情，但终究父子一场，始终不忍他不得善终。

“朕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吾名沐子晴。”

“沐子晴！人界昭宁女帝！”那个一个月前废除花神庙、以身祭天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的人界中州女帝！

“看来朕的名气还挺大的！夜神贵为上神竟也听说过朕这区区凡人，还真是要谢那道天雷让朕青史留名了。”沐子晴朗声一笑。

润玉震惊片刻很快平静下来，问道：“女帝顶替天帝之位，不知其中有何缘由？”

沐子晴挑眉一笑：“朕不是告诉你了吗？”

“嗯？”润玉凝眸思量，目光落在茶杯上，想起那句“此茶只为知其味者存。”难道？润玉抬眸看向沐子晴，眼中多了些许疑问。

“是啊，如你所想。恭喜你被天道选中了，夜神，朕为你而来。”沐子晴笑得一脸轻松。

“为我而来……”润玉心底反复思量这句话，一时沉默不语。片刻之后，润玉问道：“那……女帝是要？”

“朕是来替你那个渣爹太微养儿子的。说的够清楚了吧。”沐子晴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渣爹……这……”润玉没想到沐子晴对太微如此嫌弃，言语间毫不吝啬的鄙夷，一时诧异。

沐子晴笑容不减：“你爹渣不渣，你娘亲和荼姚最有发言权，但旁人也不瞎。朕只吐槽不予置评，但不论私德，论帝王之才，朕活了两辈子就没遇到过比你爹更蠢更没用的君王。”

“……”润玉没想到沐子晴如此直白地骂太微，只得喝了口苦茶压惊，转开话题：“所以女帝借助火神锦觅之事收回了旭凤的兵权？”

“是啊，要不然朕怎么会以强迫的手段逼你解除婚姻。”

“若是……若是我不肯退婚，女帝真的要……”润玉知道眼前人不是太微，以人界史书上对昭宁女帝的记载，她是个仁德爱民如子的明君，滥杀无辜之事应该不会……心底多少有了一丝希冀。

“婚都退了，你还想吃回头草？”沐子晴白了润玉一眼，冷声道。

“我……心悦之人终究……”

提起锦觅，沐子晴这个生气啊，这个润玉怎么还放不下！

“舍不得也得舍弃。你和锦觅的婚约对你而言百害无一利，荼姚忌惮，旭凤反目暂且不论，娶妻求贤，就锦觅那个不思进取单蠢无知的性子，如何母仪六界？她将来当了天后，后果比荼姚还严重！你别跟我说旭凤那一套真爱，爱的死去活来也不能祸害苍生！朕今天在九霄云殿斥责旭凤的话也是说给你听的！再说，锦觅跟你哪有真爱？朕说过，自欺欺人没意思。”语气一顿，又觉得说的话重了些，便忍下心火，耐心安抚道：“夜神，就算你保住婚约，将来旭凤登基，你觉得荼姚会放过你？你和锦觅成亲以后就能安静地生活？旭凤到时候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夺走锦觅。”

润玉垂眸不语，算是默认。

沐子晴继续道：“而你很清楚这一点，否则也不会存了反抗之心。”

润玉猛然抬眸看向沐子晴，他只是动了心思，但尚未行动，沐子晴怎么可能看出端倪？

沐子晴淡淡一笑：“经历了这么多，你若一丝反抗之心都没有，那朕实在看不起你。”

“女帝……不觉得我心思深沉，阴毒可怕吗？”想起彦佑的话，润玉如鲠在喉。

“哈？心机深沉不好吗？你若是如锦觅那般单纯，或是如旭凤那般愚蠢，朕可就要对着天道痛哭一场了！心机不深如何步步为营？如何统御八方？君子如玉，明玉似水固然美好，但为君为王心机手段不可或缺，你的这份心机不仅是为了自保，更是为了守护你的子民！朕登基二十年，天天有人骂我是毒妇，骂我蛇蝎心肠，朕倒是觉得他们骂得对，若不是这份狠毒心机，朕早就成了亡国之君。” 遥想当年，瑞文太子遇害之后，父皇和朝臣，甚至颇为疼爱她的太子妃嫂嫂都觉得她是幕后黑手，等她登基之后，太子妃母族竟通敌叛乱，就为了杀她！若非用了雷霆手段，祖宗基业便葬送在她手上了。

润玉震惊地看着沐子晴，他觉得沐子晴带给他的冲击太大了，从小他便不为天界诸仙所喜，大家都喜欢光明磊落的火神旭凤，讨厌心机深沉的夜神润玉，久而久之，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面目可憎。只有锦觅愿意接受面目可憎的自己，温暖了他万年来孤独的心，但锦觅最后还是爱上了旭凤。而这个只认识他几天的人告诉他，这份心机没什么不好。

沉默良久，润玉终于忍不住问道：“女帝不觉得润玉面目可憎，而旭凤光明磊落更讨人喜欢吗？”

沐子晴似笑非笑：“旭凤的确无耻地光明磊落。面目可憎？朕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锦觅了。你应该去找岐黄仙倌看看眼疾了，需要的药材随意取用便是。”

“……”润玉第一次被人如此直白的鄙视，但他却不讨厌。

沐子晴觉得这倒霉孩子的自我认知非常有问题，看来得慢慢纠正，她放下茶杯，叹了口气：“数千年来举步维艰却能自保，足见你聪慧；自身难保却能为洞庭水族接受雷刑，足见你有担当；敢冒天下大不讳谋算亲爹的帝位，足见你有魄力和傲骨。说实话，朕很欣赏你。夜神，你很好，心机深沉换句话说就是聪慧，你不必为自己的聪慧感到羞耻。至于面目可憎，别人眼瞎你不能为了从众而戳瞎自己。天道选中你，而朕附在太微身上虽非本意，但也愿意为你费尽心思，虽然朕不想逼你，可你不得不承认你已经别无选择。因为荼姚母子已经与你不死不休，而你不仅要活着，还得活得有尊严！所以你必须舍弃不该有的执念。”

不仅要活着，还得活得有尊严……这句话在润玉脑海中徘徊不去，一时间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见润玉不语，沐子晴继续道：“朕不强迫你放下锦觅，但求你能以苍生为先。太微留下的烂摊子太难收拾，朕不知道在将帝位给你之前能收拾到什么程度，但是既然坐了这个位置就不能放任天界继续腐坏，朕会尽全力收拾的干净一些，你登基之后也轻松一点。现在，朕只问你一句，是否愿意成为朕的同盟，还天界政清人和？”

小剧场

润玉：我爹变成个姑娘了，怎么办？在线等

天道：我的锅，但是，你们可以考虑谈个小恋爱~~

沐子晴：朕是来替渣龙太微养儿子！！你搞搞清楚，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