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在

张千零“不过，为什么突然想跑到上面来了？”

张千零眺望着远方，头也不回的询问着身边的人。

沐九狐“你想我怎么回答？站的高看得远？还是上面的空气比较好？”

沐九狐说着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沐九狐“想上来就上来了呗，这都最后的时间了，还不得尽兴一点啊？”

果然是她一贯的风格。

对于她的回答，张千零并没有太过意外，似乎她这丫头做什么，他都不会太过奇怪。

张千零“那我就姑且当你心情不好，上来散心了。”

他总是能轻而易举看穿她的想法，然后再用另一种能被接的方式传递出来。

而听了她的话，沐九狐并没有反驳，说明他猜对了。

她果然是有心事，所以才会一个人待在这上面冷静。

沐九狐“说对了又能怎样，反正我可没有奖励给你。”

她咧开嘴笑了，而后认真看着张千零。

可张千零却并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沉默了片刻，而后叹了口气，转而又问。

张千零“之前心情不好，那现在呢？”

沐九狐“挺不错。”

他了然，而后点了点头。

张千零“那就好。”

沐九狐收回视线，低头凝视着自己衣上的绣纹。却并未注意到身旁正注视着自己的张千零。

张千零就那样盯着那安静下来的人，只见她垂髫长发落在肩上，发尾整齐，晶莹剔透的模样，分外动人。

他还是能认出那洁净无比的背影，整齐发尾转侧间漾起的美好弧度，这么多年好像从没变过。

看着看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就那样失了神，直到沐九狐转头同他讲话时才慢慢回过神。

沐九狐“等一切结束后，你有何打算？”

沐九狐突然这样开口，像是很好奇他之后的打算，又像是忽然想起来这么随口一问而已。

张千零猜不透，不过她这个问题也的确将他问住了。

他眯缝起眼睛思考了一会儿，而后慢慢回答。

张千零“这个问题，我此前不曾想过，不过若倒是真的一切尘埃落定了。”

张千零“我或许…会离开吧。”

在这之前，张千零的人生除了张家，就只有沐九狐。

他从不曾思考过远离这一切后，他的人生会是怎么样的。

如今这么一想，若真是远离了这一切，他的人生好像就变成了一片空白。

如果到那时，一切真的能尘埃落地，张家安稳，他的小狐狸也过得幸福安康，那么他大概会离开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如果他们都生活的好好的，那他又何必打扰。

到了那时，他也应该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才是。

至于他的人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沐九狐“离开？你要去哪里？”

张千零“不知道，天下之大，四海为家。”

张千零想了想，落落大方调笑着。

听到他这话，沐九狐却摇了摇头。

沐九狐“话虽是这么说，可还有一种说法你可听过？”

张千零“什么说法。”

沐九狐“心之所在，是为家。”

说这句话时，沐九狐的声音有些说不出的飘渺，有风吹过，扬起她如墨的发。

而张千零就默默坐在那里，看了她许久，思绪渐渐飘忽。

恍惚中是斑驳岁月，白净的小姑娘晃悠悠地向他走来，眸若桃花，笑容清浅。她向他伸出手……他伸手过去，指尖相碰的一刹那，那些岁月化作一片虚无，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而他就那样独立在风中，寂寞无边。

他这一生，求不得天下太平，求不得盛世长安，若问他唯一想要求得些什么，那便只有她。一杯清茶，慰他平生，笑看，华世浮沉。

可他知道，哪怕是这唯一一点所求，亦是痴妄。

可是眼下，他放在心间牵挂了这么多年的人，就坐在他面前，一字一句的开口。

心之所向，是为家。

他从来都是清俊静寂的人，难得有其他表情，常是淡然的神色，仿若早已是羽化飞升了一般。却唯独在听到这样的话时，会微微勾起唇角，眼中满是悲凉。

若这就是家，那么他早就没有家了。

张千零“那你的家在哪里？”

他沉默了许久，开口反问。

你的家在哪里？沐家？还是张家？

沐九狐“我的家？”

说着她嗤笑了一声，辨不清神色。

沐九狐“我的家…早就回不去了。”

她没有正面回答，而张千零也默契的选择了不再追问。

沐九狐“你呢？家在哪儿？”

须臾后，沐九狐转头看过来。

张千零“我？我一直四处流浪，居无定所，眼下既然住在这里，那家自然就在这里。”

他笑了笑，亦学她一样，回答得似是而非。

沐九狐“啧，精明的老狐狸。”

沐九狐听出他分明是在学自己，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却引得张千零轻轻一笑。

她一直是如此安宁的人，从始至终，只要在她身边，就能感觉到那种刻入骨子的安定。多年前如此，现在也如是。

沐九狐“诶。”

张千零“嗯？”

沐九狐“等从狐山回来后，你帮我一个忙吧。”

张千零“帮忙？什么忙？”

沐九狐没有继续细说，只是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眸子像是映了三月的桃花，微微笑着，温煦不已。

沐九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说就没意思了。”

听到这话，张千零只用他那漆黑的眸子看着她，寂静无声，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

他突然想起来，之前他来到长沙后，有去看过她。

那时她就是用这样和煦的笑容，看着张启山的。

他去见她那天夜里，长沙下了罕见的大雨。他静默地站在那栋大宅之外，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心里一片死寂，而后隐约听到什么声音，他转过头去，一眼就看到站在窗前的她。

如今再回想起这一切，他就觉得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可这之间到底跨越了多少事迹，也只有经历之人才能知晓。

沐九狐不知他心里的想法，只是吹够了风后，才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看他沉默如山的身形，向他伸出了手。

沐九狐“风景看够了，下去吧。”

张千零垂眸看了一眼那白皙的手掌，眸光微动，而后抬手握了上去。

身形微动，不过一阵风掠过的功夫，二人便已稳稳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