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机会

院里的灰暗，和外面的灯火，仿佛是两个世界，沐九狐只觉得周围伸手不见五指。

虽然张启山心里极为困惑，但是看到她脸色苍白地在自己面前时，终究还是心软了。

他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拍拍她的肩。

张启山“阿九。”

沐九狐一身白衣坐在树下，仰着脸看张启山，眼里亮晶晶的。正是花盛开的季节，一阵风吹过，白花纷纷飘落，洋洋洒洒飘在她周身。

沐九狐“夫君…你怎么来了？”

听到这两个字，张启山一愣，他记不清已经多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

而沐九狐却仿佛并未发觉自己叫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依旧有些回不过神儿。

张启山狐疑地凑过来，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随即眨了眨眼，抿嘴笑了，右脸颊上凹下去一个酒窝。

张启山“近来倒是乖巧了许多，一身的戾气也少了许多。”

而站在拐角处的人却徒然一顿，脸颊微动，似乎是咬紧了牙根。他终是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只见手臂上却浸着斑斑血迹。

而这个人，正是在沐九狐梦里出现过的张千零。

张启山欺身上前，几乎与沐九狐贴着面，低沉的嗓音拂在耳畔。

张启山“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

沐九狐深吸几口气，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事的。

可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

沐九狐瞥了他一眼，端起酒杯一饮，手里慢慢转着杯子，神色有些复杂。

沐九狐“什么是…宿命？”

张启山闻言，一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看了看沐九狐，摸摸她的额头。

张启山“病了？”

沐九狐顿了顿，抬头去看他的脸，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他眉目疏朗，鼻如悬胆，一双黑目恍若深潭，惹人沉醉。

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俊朗。

只是，他到底还是学会了隐瞒。

张启山不知道，这便是沐九狐给他的机会了，坦白一切的机会，重新开始的机会，可是，是他自己的隐瞒，放弃了这些。

沐九狐脸色更白，神色淡淡。

沐九狐“天晚了，你回去吧。”

张启山皱了皱眉，缄默不言。

沐九狐“我累了…”

张启山浑身一震，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随即想用力地将她搂入怀中。

累…

这个字眼，从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就似乎是与她不沾边的。

不管是在东北时也好，在江南也好，还是到了长沙也好，他从未听过她说一个累字。

如今这样一个无力的字眼，却让张启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张启山“阿九…”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除了唤她一声，再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有的事情，他一个人受着就够了。

张启山望了她一会儿，叹息一声。

张启山“好，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张启山“如果…”

张启山“你永远是张府唯一的夫人…”

张启山是真的走了，他到最后也没有回答那个问题，沐九狐想不通，只觉得心里难受。

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在推着他们前进，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一切变成了今天的样子，她是真的觉得累了。

天色昏暗，阴云密布，不多时下起了雨。

沐九狐本就坐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躲在下面，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倒也坦然了。

雷声翻滚，大雨倾盆，她竟然就这样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迷迷糊糊地要醒来时，眼皮却沉得睁不开。周身滚烫，体内却沁出彻骨的寒意，世界仿佛化作熊熊烈焰与森寒冰川。

意识在水深火热中煎熬着，却还能分析出这是在发烧，发烧而已，大小也是个医生，死不了的，只是太难受。

蓦然间身子一轻，落入一个怀抱，一双冰凉的手抚上她的额头，瞬间清凉之感遍布全身，火熄冰溶，四肢百骸都舒畅了。

她逐渐地有了意识，感觉像被冰冻在万年冰川中，冷到了骨子里，后来慢慢有了温度，而后越来越温暖，身体也随之恢复触觉。

能感到紧贴着另一个冰冷的身体，而自己的体温越来越高，那个身体却越来越冷，然后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张千零的怀中。

头还是有些昏沉，她费力睁开眼时，正对上张千零的目光，看到我醒来，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令沐九狐没由来地心脏一紧。

张千零脸色苍白，唇上毫无血色，看得沐九狐心中蓦然一痛，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心痛，就好像这是一种本能反应一样。

张千零的身体像是一块寒冰，她开始害怕，轻轻叫了声“张千零”，眼泪险些已经流出。

他缓缓地睁开眼，低头看向她。她突然明白为何这样怕，她只怕他的眼睛不会再睁开。

是调笑的语气，但他的声音喑哑得不像他的，气息微弱。

张千零“什么表情，怪丑的。”

丫鬟那张俏生生的小脸适时的凑过来，一脸愁苦。

丫鬟“姑娘，你身子本就虚，还闹什么性子？你这样很危险的？”

丫鬟“你身子受了寒气，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的？是张先生守了你一天一夜，用自己的温度才将你的寒气赶走的？”

张千零的目光一直定在沐九狐身上，仿佛没有听到丫头的话一样。

张千零“你没事就好。”

就是这么一句普普通通的话，配上张千零虚弱的语气，苍白的面孔，一下子便让沐九狐的泪腺失了控。

张千零看着眼前的姑娘红了眼眶，像极了一只兔子，而他此时在她面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

张千零“做什么…你瞧你…跟个红眼兔子似的…”

张千零的语气太过淡然，不在意，沐九狐沉默了一会儿，才闷声开了口。

沐九狐“为什么总是你？”

张千零闻言一愣，还不待反应就听见她又开了口。

沐九狐“为什么每次遇到这种事情，都是你在我身边？”

沐九狐“在狐山也是…在这里也是…”

沐九狐“张千零…你是我的什么人…”

听见这样的话，他原本僵硬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她大抵是发烧了脑子还不太清醒，才一股脑儿说了这些话。

张千零“别问，别怕，别怀疑，我永远是你最值得信任的人，永远不会伤害你…”

她静静的看着他，是置身于寒夜，找不到方向，却又温暖的阳光照射在身上，一点一点宽慰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