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

和亲的一路漫长，枯燥。

中途马车停下，长安上了马车，吩咐侍女们退下，清懿瞧见了他，露出了笑容，长安坐到她的身边，握住了她冰凉无比的手。

清懿感受着他的体温，慢慢靠在他的肩上。

赵清懿长安，我如今才明白，自始至终，我有的，不过一个你罢了。

长安静静地被她倚靠着，更加坚定地握住那只手。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了车内的两人。

原来是和亲的队伍为了加快时间找了条近路，行至一小村庄，却被眼前的景象绊住了脚。

侍女来报，村庄里一片废墟，他们正在加紧收拾，争取在天黑之前，收拾出住处。

清懿闻言，掀起车窗上的布帘，看了眼窗外。眉心紧蹙，下了马车。

目之所及，一片悲惨。

连年征战，摧毁了这个宋辽边境的村庄。

眼下，战乱刚平，这里明显还没有恢复生息，废墟之地。

清懿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战争背后的一切，她呆立在原地，看着和亲的队伍来往匆匆，看着藏无可藏的悲怆。

她突然注意到一个孤单的弱小的身影，一个孩童，似乎找不到父母，也许是被眼前的一切吓住，没有号啕大哭，只孤零零地站在废墟之中。

清懿觉得无形之中一种力量推动着她，她快步上前，捂住孩童的眼睛。

清懿看着眼前的孩子，突然想起她的姐姐，那个温婉的江南女子，在她吵着不肯睡的夜晚，为她轻哼的江南小调。

清越的歌声穿透了一切。

如泉水漱过玉石，在山林草泽奔流如枯骨下长满了芳草，开出摇曳的春花；如云开雾散，雨过天晴；如冰消雪融，大地重归；如藤蔓蜿延，援引向上，绽出新生的嫩芽。如世间一切不可言说，无可挽回的事物消逝轮回，生生不道尽了生之欢悦，死之静穆，安抚着亡者的灵魂，平复着生者的哀凄。

奇异的曲调，陌生的歌谣，听不懂的吴侬软语，却温暖得让人落泪。

歌声在废墟中回荡，散播四方。

许久，低低地啜泣响起，渐渐大起。

痴立的孩子嚎啕痛哭，大滴大滴的眼泪自清懿掌中淌下，滚落尘埃，倾尽了所有痛苦，从混沌无觉中复苏。

长安帮着队伍清理周围，歌声同样吸引了他。

转过头来，看见他的公主，不顾周围的脏乱，护在那个孩子身边。

公主，不管怎样，长安，永远会在你身边。

整理出晚上的住处，长安才来得及看看清懿。

他的小公主，一定被吓坏了。此刻，只呆呆地坐在床榻上。

长安慢慢走过去，握住清懿的手，触手冰凉。

长安长安从前在宫里听说边疆的景色自有一番韵味。公主想不想出去瞧瞧。

清懿感受到他，才回过神，慢慢点了头。

抖缰纵马而出，蹄如急雨，迅速奔出了静谧的山道远离了沉沉山影，渐渐放缓了缰绳。

一轮明月从天山层层峰峦间穿出，浮于苍茫云海之上，连晨星都失却了光辉。万里不断的风掠起，拂过江南舞榭，吹过边关冷月，浩荡连绵不息，如练清辉遍撒天地，自然的壮景让人心神俱。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千万气象，天高水长。

从未见过边疆的风景，怀中的人儿仍不自觉的赞叹，长安收紧了双臂，胸臆充盈，心情澎湃。

长安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赵清懿从前，我觉得自己可怜，出来之后，我才发现，谁不可怜。

这世间能让人改变的东西，唯有时间和劫难。

长安垂眸看清懿，想着刚刚清懿执拗地要和他共乘一骑。目光深湛，蕴藏着一种清懿从未见过的迷离。

他的面容、眼眸、神情，他衣襟上传来的亲切又陌生的男子气息，让清懿不知所措，心中似茫然，似慌乱，又似甜蜜。

一片落叶飘坠，恰被风吹得贴上脸庞。他伸手拂去那片叶子，修长手指却拂上清懿眉间，一点奇妙的颤栗透过眉心传进身体。

长安公主蹙眉的样子很美，但会让我心疼。无论发生什么，长安都会陪在公主身边。

他的声音低柔而忧伤，瞬时令清懿红透双颊。看着清懿脸红低头，他却微笑，缓缓收紧双臂，将清懿抱得更紧。

这世上最美的情话，根本不是什么诗情画意，而是，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