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将进酒5（上）

〖汤药濡湿了沈泽川的衣襟，延着他的唇角尽数漏了出来。大夫急得满头大汗，不住地揩着自己的鬓角和额头。

　　“药喂不进去。”大夫说，“人是肯定熬不住！”

　　葛青青扶刀而立，看了沈泽川半晌，说：“已经没辙了？”

　　大夫捧着药碗的手哆嗦，颠得汤匙叮当响。他对葛青青使劲地叩了头，说：“不成了，不成了！大爷尽快备草席吧。”

　　葛青青面露难色，说了声“你先喂着”，便转身出了门。门外正站在纪雷，葛青青行了礼，说：“大人，大夫说人不成了。”

　　纪雷捏碎花生壳，吹了吹粉末，说：“已经气绝了吗？”

　　葛青青说：“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纪雷便负手回头，看着葛青青：“你盯住了，在他没气之前，让他把状供画押。”〗

　　这还真是吊着口气，只是万万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还能挺过来。这是纪雷所漏算，也是沈兰舟他自己命不该绝。

　　〖葛青青颔首，目送纪雷离开。他在院里稍站了一会儿，对身旁的下属说：“去叫杂役来。”

　　不多时，一位身形佝偻，裹缠着粗麻糙布的杂役便推着车到了。此刻天已沉黑，诏狱盘查严密，葛青青挑着灯笼照了照，就让这杂役跟着自己进去了。

　　大夫也走了，屋里只点着个油灯。沈泽川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手脚冰得像死人。〗

　　“兰舟……”萧驰野抵着沈泽川的额头，手上搭着沈泽川感受着他的温度，“幸好你挺过来了了。”

　　纪纲看着这一幕气不打一处来，看到沈泽川轻靠在萧驰野身上才将气压了又压。

　　坐在后面的白茶有点心疼，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儿子。她抬起手虚虚的描着沈泽川背影的轮廓。

　　沈泽川坐的背椅将他挡完了，要看见他必须要把握好位置和角度，白茶自己也不知道当时选择座位的是出于什么坐到这个虽比较偏但能看见儿子的位置。

　　〖杂役缓缓推掉裹缠的粗布，露出一张火烧毁容的脸来。他盯着沈泽川，走了两步，颤抖着探出手，抚过沈泽川的发。他见着沈泽川瘦得皮包骨头，又见着这到处血迹斑斑，不禁老泪纵横。

　　“川儿。”纪纲声已沙哑，唤道，“师父来了！”

　　葛青青吹灭了灯笼，说：“纪叔莫怕，自打知道了他是您的徒弟，狱里边就上了心。先前的审问看着重，但没伤着本。廷杖时冲着您的面子，兄弟们多少留了情，二十杖下去也保证他残不了。只是宫里边的刑罚太监各个都是火眼精金，也没敢松懈太过，亏得花三小姐来得及时，否则潘公公也该起疑心了。”〗

　　“多谢。”纪纲对当年葛青青一派的锦衣卫说道。

　　沈兰舟一家（不是沈卫沈家）跟着沈泽川起身转向葛青青等锦衣卫行礼。看着皇上都行礼了其他人哪还闲得住？尤其是葛青青一圈的人。

　　沈泽川行完礼后道：“在这里的不是皇帝，向你们行礼的是受你们恩情的沈泽川。”

　　葛青青跟弟兄们对视一眼后，忙道：“皇上言重了，我们的今天是皇上给的。”

　　沈泽川：“你们的今天是你们自己付出后得到的回报。”

　　他的培养没有白费，齐惠连想。他又看向了身旁人脖子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他的太子殿下真的是可惜了……

　　〖葛青青连忙说：“纪叔！怎可这般想！咱们兄弟还的都是您当年的提携之恩与救命之情。”他说着又叹了一气，“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萧家二公子这一脚可真是来催命的。纪叔，可还有救吗？”

　　纪纲摸着沈泽川的脉象，勉强笑说：“好孩子，阿暮教与他的法子，他做得很好。此时尚不到回天乏术之时，师父在此，吾儿莫怕！”

　　沈泽川七岁跟着纪纲，和纪暮一同习武。那一套纪家拳起手刚猛，须得佐以纪家心法，非心志坚定者不能修习。纪纲在家时嗜酒如命，教了大的，便忘了小的。纪暮成了兄长，每学一式，便要教弟弟一式。谁知这么些年下来，沈泽川竟学得很好。

　　葛青青俯身来看，说：“但到底是年纪小，受此一劫，恐怕身子也要坏了。纪叔，大夫开的药，我差人重煎了些，您看着能不能喂进去。”〗

　　沈泽川对纪纲说：“此恩应由我报。”

　　哪有一天只知道给年老的父亲添麻烦的儿子？

　　葛青青适时的说：“臣是还纪叔当年提携之恩，这是臣应尽之责。”

　　“咔擦”李建云眼睛都红了，手一用力茶杯便碎了。

　　“这茶杯虽不值钱但好歹也是这空间里的东西……”董曌羡不知从哪冒出来俯站在李建云面前，“阿铧，你看着办。”

　　“他这个穷酸样能怎么办？最多让他上交所有积蓄，再丢进第十参地狱待几天。”长菻铧也不知道从哪冒到董曌羡身旁，撇了撇嘴。

　　接连被蔑视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是听到长菻铧的已经顾不得好不好受了，若不是钥郡主强行压着他可能会当场疯掉。

　　别看长菻铧说的那么轻飘飘，看看纪雷。从他受审后把他治好后就丢进第八层地狱，虽然一直没有个人样但以前好歹狗还能下得去口，现在别说狗了，就连老鼠见了都要绕道走。脑子也是疯了治治了疯，现在除了“唔唔哇哇”连话都说不来了。

　　纪雷还只是第八层，而他要去的是第十层。

　　〖沈泽川烧得唇干舌燥。

　　他浑身都疼，仿佛躺在了阒都大道上，被进进出出的马车碾压。

　　疼痛像是无休止的烈火，焚烧着沈泽川的躯体。他在黑暗中梦着大雪飘飞，纪暮的血，天坑的冷，还有在萧驰野面前生受的这一脚。

　　纪雷说得对，此刻活着便是受罪。他受了沈卫给的血肉，就要受着这般的罚罪。他顶替了沈卫的恶，成为这世间冤屈忠魂们咆哮的罪人。他戴上了这枷锁镣铐，他往后都要负重前行。

　　可是他不甘心！〗

　　沈泽川侧躺在纪纲身上，肩背被纪纲打湿，纪纲紧紧的抱着他却还安心。就像那时纪纲为他驱散了死亡的冰冷。

　　“是师父来晚了，是师父没用。”纪纲呢喃着，上面的一切像是揭开了他的伤疤。

　　长菻铧的影子出现在纪纲面前：“抱歉，但我跳不过它要放的地方。”

　　长菻铧现在很郁闷，明明这些都是董曌羡该处理的事结果都丢给她，自己去和她堂哥做一些少儿不宜的事了。

　　花娉婷心痛的为沈泽川理被纪纲弄乱的头发。她死一了百了的去了地府，但她的川儿却留在地狱般的人间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别看他如今是人间的无上至尊，在成为皇帝之前的经历……

　　“师娘，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沈泽川看出花娉婷所想，伸出一只手为师娘查干温湿的眼泪。然后又对纪纲道：“师父来的不晚，别这么说师父。”

　　长庚看着心里有点泛酸，忽然感觉腰间一紧。

　　低头就撞上了义父的含情眼，他们也算……互相救赎吧。

　　〖纪纲给他喂着药，用粗糙的手指给沈泽川擦着泪，小声说：“川儿，是师父！”

　　沈泽川喉间呜咽，那药跟泪一并呛起来。他探指勾住纪纲的衣角，却咬紧了牙，怕这是场病中梦。

　　纪纲面容丑陋，他稍稍偏头，避着油灯，说：“川儿，休存死志！师父苟活于世，只剩你了。”

　　沈泽川在这瞬间忍不住泪如泉涌，他转开目光，盯着漆黑的屋顶，低声絮语：“师父……”

　　他在呼呼的风声中目光渐凝，生出另一股煞意。

　　“我不死。”他哑声说，“师父，我不死。”〗

　　“好川儿。”纪纲轻抚着沈泽川。

　　沈泽川像小时候一样，环抱着纪纲，看着他满头安慰道：“师父，您看现在不用再这么操心了。而且我现在也有一个能伴我一生的人。”

　　纪纲淡淡瞥了一眼可怜惜惜的萧驰野，想着那夜长谈便只是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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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半章差不多写完了，就是写得不怎么样不知道各位能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