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MP你要是再不把你的bug修修，我就把你卸了。　　

　　锣鼓点儿紧凑，声声入耳催人行。

　　转身抬起这左脚脚跟，先他右脚跟上一回，向后慢走两步，给这台下观众留一个影儿。捻熟的戏不过是出师后演了无数场的经验。

　　密似落雨、行如疾风，鼓点儿还得急行上十二三秒，最终落下这一霎空响停在原地，徒留满堂寂静。

　　估摸着大概是徒弟小时候总怕着师父。我记得最紧的，不过是两指粗的竹棍抵在腰间，将挺得僵硬的腰身戳得再无法稍做动弹。耳边是厉声地教训大呼难看僵直。可幼时哪能懂这些，越挺越僵，最终只落得一棍踉跄。

　　待晚上师弟帮自个儿弄个毛巾敷着腰背，心里想的还都是师父说的腰是人的中心，绷紧了就僵，不好看自然讨得骂。也不知多久摸索出了门道，才终于讨得了机会上台。那也是头一遭，撩帘下台就看着了那一群画着油彩的小脸上紧凑在一起露出崇拜的表情，让自己真正威风了一把。

　　转瞬间，鼓已停。

　　转身时这眼神就已变得凌厉却暗含喜意。大锣仓声起停罢已是三下过，右脚先迈出一步转而回身。落定已是站稳，架起双臂就是一个山膀亮相。右手旋即就是一个单抚髯转至垂于身侧微圈手，定睛抬眼亮相看向座下宾客，武将气势输不得。

　　耳边锣鼓点俨然散去，胡琴横拉过门已至。徐徐图之却不催人，慷慨铿锵曲调高昂，随曲唱词别用一番鼓舞意味。

　　右臂垂于身，左臂却仍维持着单山膀只不过掐诀一式在空中虚点两下，将军气概应当淋漓。

　　“这一封书信来得巧，

　　天助黄忠成功劳。”

　　打一开始我学戏学的很粗糙。只能把人物性格记个大概，照葫芦画瓢能把唱腔顺下来。直到差不多束发年岁才逐渐开窍，师父也直到那时才告诉我讲在戏台子上演戏之外的技巧。

　　比如这出定军山。三国的戏码，其实梁子都是那些打打杀杀阴谋阳谋，无非是把主人公换了。观众看的就是一个勾心斗角、热血激昂。尤其是武戏，用这种戏圈黏子那必定再合适不过。若是撂地儿定收获颇丰。

　　头次登台师父就曾告诫自己，这出戏现在最出名的就是这段“这一封书信来得巧”。多少人都是因为人家谭老板那一嗓子才想看看这部戏，所以这一段必须细细打磨。甚至试图通过这番话劝自己放弃。

　　想把这段唱好，谈何容易。

　　这会儿黄忠刚立下军令状，正觉自己宝刀未老，还能为主效力。表现出来是西皮流水这种速度略快的板式，唱着韵味实难拿捏。单说一通鼓二通鼓这部分，您看着相同重复，偏得让座儿听出不同来。哪怕是直到今天，这出戏被自己唱了无数遍，自己也不敢保证完成度能达到九成。

　　彼时仍是少年心气，初生牛犊不怕虎。

　　要论现在，我断不会选唱这类戏码。

　　咱说心里话，唱已经被别人唱红了的段儿心里头免不了有点儿别扭。一是免不了被拿去比较，二一个必定会有人骂我投机分子。再加上与它相同的戏码无数，所以若不是真喜欢这出戏，我真的连碰都不会碰它。

　　配合着唱词，抬脚左迈一步，右脚紧跟其后。两臂齐眉，反向做起指向左边。眼睛余光跟着瞥了半圈，最终看向观众，突的瞪大眼睛做了一个亮相。也不过片刻时间便恢复到站立基本状态，唱出接下来的唱词。

　　“头通鼓，战饭造；二通鼓，紧战袍。

　　三通鼓，刀出鞘；四通鼓，把兵交。”

　　说起来，其实我挺羡慕黄忠。我是被师父捡回来的孩子。打小就搁这戏班子里，接触的都是下九流的东西。搁台上我是皇上、我是将军，但兹要下了台我只是一个唱戏的。哪怕是现在成了角儿，处处受人尊敬，但咱哪人家心里到底是怎么想我的。更别说我熬出头还是因为跟弟弟搭的一出游龙戏凤。

　　倒不是我不喜欢跟我搭戏的师弟。从小我俩一块儿练功受苦，我把他当亲弟弟来看，恁么能不喜欢他？我巴不得以后一直跟他唱戏。只是我真不喜欢里面皇帝的角色。年过半百调戏良家妇女，竟觉理所当然。最恨当属那句“她若有福，封她一宫。她若无福，打马就走。”

　　师父总是跟我们说，上了台子就要人戏合一，在那一刻你就是他。但是每每唱他，我却总有点儿别扭和保留在。我总觉得可能也是因为这个给了座儿们新鲜感。这才让我和师弟一夜成名。

　　我自己人快到三十五，戏班一切皆已稳定，游龙戏凤自然唱的少了。取而代之的就是这出一直让我念念不忘的定军山。

　　依稀记得过去没出名的时候唱这出戏，一场下来底下只有零星的几个观众。自认功夫不到家，不卖座儿是应该的。但心里就憋着那股劲儿，上台五回有三回得唱这出，哪怕因为这挨了师父的打也认。可就有那么一个小孩让我印象深刻。我回回演黄忠，他回回来看，还说要拜我为师。

　　我考量过，那时我已出师六载，师父此前也提及让我受徒一事。可那时他15岁，早就过了学戏岁数。更何况听师父说这小孩是高府的小少爷。堂堂世家子弟，家人怎会纵容他如此胡闹，自此也就断了收他为徒的念头。只是架不住小孩儿总缠着我。一来二去自己也把他当半个徒弟看着，在自己跟前儿教两句戏或是指导他些真真儿能防身的功夫，跟他说说做人做事的道理。

　　不知他记住几成，也不知他能否学以致用。但这些都已经过去，一晃他已经走了八年了吧？听说那小孩儿去参军了，怕是从此有去无回。

　　心里叹息一声，一晃神又回到台上这出定军山里来。站在台中左臂悬在半空做一个单山膀，右手颇为潇洒的单手把耳髯往后一撩，左右配合成背拱式。左手跟着板眼，做出鼓舞人心的动作。将这一句词唱完。

　　“三军与爷，归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