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番外（下）：是我一生挚爱。

　　「四」

　　孟知染也记不大清具体是哪一天和蔡徐坤关系缓和的了。

　　或许就是那个宁静的午后，一双筷子，一个眼神罢了。他好看的眼睛里显出一抹不自在，脑袋微微低下，轻声说：“谢谢。”

　　他们之间还有许多个这样的时刻。

　　比如蔡徐坤总是很沉默，却被她天天缠着，话语渐渐多了起来。他会在听她说话时露出认真的神情，盯着她满脸的笑意看上好一会儿。

　　比如他会褪去刚坐一块儿时的冰凉冷漠，温柔地喊她上课不要睡觉，乖乖听讲。会在课后扯过她桌上的草稿纸，握着笔一个步骤接一个步骤地细细讲解数学题。

　　再比如，他偶尔的偶尔，会对她绽开柔软的笑，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泛起星星点点的光。

　　等孟知染意识到这位同桌对自己有些意义非凡时，他们已经不再是同桌了。

　　邹平后来担心她把班上的好苗子带坏，又小心翼翼捧着个宝似的把她调回了最后一排，并警告她不要再成日荒废学业，好好端正态度。

　　孟知染哼哼唧唧地懒散应下了，依旧我行我素，该怎样还是怎样。

　　除了蔡徐坤过来找她的时候。

　　年少时面对心上人总是脸皮特别薄，什么缺点也不愿意被发现，好像这样他喜欢自己的几率就会大一点。

　　她很努力地强撑着精神听讲，在这个人给自己讲题的时候。

　　可是眼皮就是困得抬不起来。

　　“孟知染。”蔡徐坤轻敲了下课桌边缘，喊她。

　　“嗯？”她迷迷糊糊地应，“怎么了？”

　　男生很轻地叹了口气，食指和中指并拢，弯曲着在她脑门上没什么力度地一叩。

　　“刚刚我讲什么了？”

　　孟知染呆了半晌，拧着眉思索：“好像是……什么玩意锐角函数？”

　　“……”

　　蔡徐坤无奈地看着她，“三角函数。”

　　孟知染：“哦，三角函数。”

　　他用红笔在卷子上写了几个公式，一边淡声说道：“这些都是学过的内容，你回去翻翻以前的书，把余弦定理和正弦定理再看看，还有辅助角、二倍角、半角公式，都很常用。”

　　“记住了没？明天默写。”蔡徐坤毫无感情地宣布道。

　　孟知染哀嚎一声，往桌子上一趴，委屈地嘟囔：“我不想学习。”

　　蔡徐坤：“为什么？”

　　“没兴趣，”她说，“而且我觉得我天生就不擅长这事儿。”

　　暖金色的阳光隔着玻璃柔和地洒在她的发丝上，镀上明亮的色彩。她眨眨眼，大脑有一瞬的放空，然后听见蔡徐坤问：“那我讲题为什么还不拒绝？”

　　“因为我喜欢你啊。”孟知染下意识说。

　　不喜欢你，才不会有那么多耐心。

　　两人均是一愣，小姑娘亮莹莹的眸光落在他眼里，视线在半空中灼热地交汇，好似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他们身边开始冒起戳不破的水晶泡泡。

　　没多久，两人都略显尴尬地别开头，只露出通红的耳尖，被热意包裹着，在这个充满汗水的夏季。

　　「五」

　　孟知染家里出事那时已经是高三了。

　　她一夜之间沦为同学之间的笑柄，从娇贵的小公主变成人人可踩的踏脚石，甚至好像只是一眨眼的事。

　　她在学校里根本抬不起头，整个人都失去了光彩一般，变得安静而沉郁。每个人都可以随意地将语言攻击砸在她身上，或是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恶作剧。

　　就连她的朋友也是这样。

　　黄明昊不再和她讲话了，她好像突然连可有的依靠也没有了。

　　更别说，以这副模样站在蔡徐坤面前。

　　-

　　“孟氏已经完了，你给我离孟知染远一点。”黄明昊听着母亲连续不断的逼叨，内心无比烦躁。

　　“妈，凭什么？”他皱着眉，“我和她玩又不是因为钱，你们能别这么势利么。”

　　“你说谁势利？你傻不傻啊？”黄母声音尖锐，听入耳中刺耳不已，“小心我们家也被拖垮！”

　　“昊昊，听妈妈的，懂点事。少你一个朋友，她也不会怎么样，你对她来说哪儿有那么重要。天天把人当祖宗供着，跟屁虫似的围着她转，我早就看不下去了！”

　　“你要敢和她说话，我和你爸就打断你的腿！”

　　……

　　孟知染后来回想，那确实是她人生中最为痛苦的两年。许初云生病，孟寻整日在旁边照顾，一家人被逼着还清欠下的债务。

　　可他们哪里还有钱。

　　根本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帮助他们。

　　孟知染在那两年里变得冷静而独立，自此养出了坚韧的性子。她可以扛着学习的压力一个人打好几份工，只为了帮家里缓解哪怕一分一毫的钱债。她不再哭了，也不再把脆弱的一面展露在别人面前。

　　她拼命地向前跑，像是被鞭子抽着转的陀螺，一刻不停地转动着，哪怕前方是天堑鸿沟。很多个夜晚，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无声无息地流一会儿眼泪，偷偷地，谁也不告诉。

　　那是她唯一可以喘息的时刻。

　　身上的包袱太重的人，是没有办法去思考其他事的。只能望着漫无边际的夜，妄图闯出去，撕开一道口子，逃出去，哪怕一刻也好。

　　所以在大一蔡徐坤找到她的时候，孟知染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盘旋在大脑久久不褪。

　　她发怔地望着他，手指因为怯懦和紧张紧紧揪着衣角。而后，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不敢再直面他的眼神，狠狠低下头。

　　他要靠近，她便退后。

　　其实她后来再回忆起那一天，记忆里是空白一片的，只记得最后收尾得很难看。

　　因为她那时只秉着一个念想。

　　这样的自己，根本配不上那么好的他。

　　蔡徐坤的声音很温柔，一如既往的温柔，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娓娓动听。只是她好像什么也没听进去，听不见他深情款款的告白，也听不见周遭杂乱的车声人声，只记得那种难过到尘埃底的痛感。

　　最真实，也最致命。

　　她拒绝他了。

　　他是什么表情？

　　孟知染后悔自己甚至没有抬起头来看他最后一眼。

　　以后，大概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六」

　　孟知染出事得很突然，医院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许初云当场晕倒过去，脸色苍白地被送进急救。

　　孟寻也在原地站了很久，向来挺直的脊背此刻像是没了支撑，一点点勾下去，最后用掌心捂住双眼。

　　“孟女士头部大出血，身体也有大面积的撞伤，卡车的撞击力度超乎想象。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节哀。”

　　一字一句，都是刀子在刻进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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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星寥寥无几，零碎地缀在天空上，散发着微弱的光。

　　蔡氏大楼，办公室里。蔡徐坤疲惫地用手揉了揉后颈，旁边的秘书仍旧站得笔直，汇报工作。

　　他眼睛泛酸，手摸索到桌上的手机，摁下锁屏。

　　一张笑魇如花的面孔映在屏幕上。

　　是他上学时偷拍的孟知染。

　　蔡徐坤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都没意识到时间一点点流逝，是被秘书的声音拉回神的。

　　“对了蔡总，上次按您的吩咐，已经为孟女士提供了一套可租的房子了。采光好，楼层高，最好要能看见日出，以及离她工作的地方近。”

　　“嗯。”蔡徐坤捏捏眉心，“辛苦了。”

　　“恕我冒昧，这位……是您什么人？”秘书低声问。

　　蔡徐坤侧过头看了一眼大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沉默了很久，仍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老同学吧。”

　　-

　　【听说了没啊？孟知染出车祸死了。】

　　【？！什么？】

　　【搞错了没啊……一个活生生的人……】

　　【笑死我了，你们够了啊，上学时候就拿这种事开玩笑，这都隔这么久了，已经没什么笑点了好嘛！】

　　【偷偷说一句……她要真死了也是应得吧，毕竟那样一个人，呕。】

　　【是真的！！我忘了我啥时候加的她妈妈微信了，她妈妈朋友圈发的！［图片］】

　　【卧槽……】

　　【真死了啊我去。】

　　……

　　蔡徐坤点进高中同学群，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则消息。

　　他很迷茫地眨了眨眼，对着截图里许初云发的那几行字看了很久，明明每一个字都认识，却在他脑海里无法拼凑成一段完整的话。

　　【愿你在天堂快乐无忧［点蜡］】

　　愿你在……

　　天堂。

　　-

　　葬礼那天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礼堂的面积也不大。灵堂前摆放着一张黑白照片，里头的人笑容灿烂，像是什么意外也没发生过。

　　蔡徐坤那天穿着一身黑，独自一人很安静地来了。他看见许初云抱着一盒骨灰站在孟知染的照片前，仿佛年老了十来岁，哭得眼睛通红。

　　内心那种虚浮的不真实感，好像在这一刻彻彻底底落在实处。

　　没有什么人来参加她的葬礼，所以他也只是站在不远处，悄悄地看着照片里的人。

　　蔡徐坤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

　　那么鲜活的一个人，明明在几年前还有着各种情绪，会有脾气，会说不爱学习，会高兴，会难过。起码，会好好地站在他面前……拒绝他。

　　那样一个人，突然变成了一捧白灰，轻飘飘地躺在盒子里，再无生气。

　　他难以克制的感情终于在这个寂静的礼堂里爆发。

　　死了？

　　怎么会死了？

　　那股自胸腔里传来的剧痛感烧得他眼尾泛红，发白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黑白照片。

　　像是想要记得牢些，再牢些。

　　他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位陌生男人，做了祷告以后，便扭头看向他：“先生，你也来参加葬礼？”

　　蔡徐坤整个人都被抽去了力气，反应了很久很久，才点点头。

　　“这位孟小姐，是你什么人？”

　　男人神情里透着可惜，以及对这位年轻人的好奇。彼时礼堂外的雨下得愈发大了，重重地砸向屋檐和窗，像是某种预兆。

　　“是我一生挚爱。”

　　从此，他的灵魂将永远追随那人而去，埋进地底。

　　永不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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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欠了好久的第二篇番外，终于终于来了。

这一章整篇基调都很压抑，我已经写得自己emo了：）

月光的番外到这里就结束啦，谢谢每一位宝贝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