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这儿有出路，往这儿走！”忽然，屋内传来了夏冬的一声疾呼，众人急忙回过头去，见方才还严丝合缝的墙壁上赫然打开，里面竟然是一间密室。谢纯看着那骤然打开的暗门，心中不觉微微一沉，却也知晓里面原是谢家宗祠，直接连着的地方是后院的一处水榭。她眉心轻蹙，心中却不免带着几分担忧。这密室虽然能与外连通，可那水榭却是孤立在湖上，只有这一条出入的道路，若是被逼退到此处，只怕……才是真的退无可退。

可看着后面那穷追不舍的府兵，她知道，众人早已经没了别的选择，况且6此刻的情况也由不得她多想，萧景睿已然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入了密室之中。众人的脚步微微停顿，看着这充满着庄严之所，心中那紧绷的弦却完全没有松开。梅长苏轻轻沉了口气，上前走到萧景睿的身畔，轻声开口道：“景睿。”

萧景睿并没有动，他怔怔的看着前方，目光中带着几分空洞。谢纯看着他那沾满血的脸庞，心中不禁泛起了一阵痛楚。今天……本是他的生日。就在前些天，豫津还开玩笑的说，有苏先生和宫羽姑娘，今年他的生日一定会别开生面。可是而今……别开生面倒是真的，可她真的希望，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噩梦。醒来的时候，他还是那个无忧无虑、善良温厚的萧景睿。

“大哥……”谢纯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她明白他的纠结，更心痛于今晚所发生的一切。可是……后院湖上的水榭，是他们的唯一出路。谢纯的一声轻唤唤回了萧景睿的思绪，他眉心蹙起，忽然扬起了声音，开口说道：“跟我来！”话音落下，他迅速迈开脚步，自后方跑去，众人也急忙跟随着他的脚步，向着湖心亭而去。

走在最前面的飞流与卓青遥解决了镇守在门前的几名府兵，萧景睿和谢纯则带着众人一路向水榭而去。可众人还未来得及进入水榭当中，身后便再次传来一阵阵喊杀之声。谢纯的神经一紧，急忙加快了脚步，蒙挚与岳秀泽则留在了小桥之上，阻挡着那即将冲入水榭的府兵。

入了水榭，萧景睿方才松开了谢纯的手，一个人站在了门前，高俊的背影此刻显得分外落寞。谢纯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看着那个即使在危难之中，仍旧不忘拉起自己，一路逃亡的大哥，心中只觉一痛，一双桃花眼瞬间泛起了红。一旁的宇文念却在这时走上了前，带着几分颤抖的说道：“哥哥。”

“你能不能先缓一缓？”言豫津见那宇文念上前，眉心骤然蹙紧，语气显然带着几分不善，“现在别烦他。”“宇文姑娘。”谢纯看着宇文念那颇带着几分受伤的眼睛，心头不觉轻轻一动，她到底没有做错什么，所做之事不过是接受父亲的请托，而今却无端的遭遇了这样的一场生死考验，现在还不知道究竟结果如何。方才，她明明可以选择和宇文暄一样不插手这件事情，可小姑娘到底带着几分无所畏惧。谢纯想到此，却也不好再对她如此这般横眉冷对，只是看着萧景睿那落寞的背影，心中又不免心疼，纠结之下，只得轻轻叹了口气，上前说道：“现在我们尚未脱困，到底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若是有什么事情，还是等日后再说吧。”

谢纯轻轻沉了口气，看着她那单薄瘦弱的身子，一时却也带着几分无奈。她看上去，也不过与绮儿一般年纪，再想到方才宇文暄那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禁带着几分义愤，开口问她道：“宇文暄呢？他就这么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吗？”“他说他不插手这件事情，我……我也没办法。”宇文念轻轻咬着嘴唇，似乎带着几分无奈，谢纯方才像开口安慰她两句，一旁的言豫津却已经先开了口，颇带着几分抱怨的说道：“你们南楚的人，心还真是宽啊。”

谢纯轻轻叹了口气，终究没有再开口。她徐徐转过头去，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湖岸之上。仍旧有源源不断的府兵冲上前来，谢纯知道，站在湖对岸的，一定有自己的父亲。此处的地形已然是入了绝境，一旦弓箭手到了，就算在场的几人武功再高，恐怕早晚也会成为池中之物。她脑海之中只觉一片空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现在似乎已经麻木，已经没有了思考和难过的力量，只是徐徐将身子靠在了一旁的一处柱子之上，素来灵动的目光此刻正带着几分呆滞。

“郡主不必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梅长苏竟然缓缓走到了她的身边。他那温润的嗓音缓缓流泻而出，虽然谢纯此刻并没有看着他的眼睛，可心底却忽然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安慰。对于这样的感觉，她显然带着几分不明所以，一双美眸徐徐抬起，看向梅长苏的时候，颇带着几分不解。“先生为何说的这样肯定？此处如此孤立，一旦强弩手到了，只怕……”

谢纯的话音还没有落下，一阵利箭划破窗户的声音忽然响起。谢纯猛然一惊，瞳孔骤然缩紧。她用力拉起了梅长苏的手臂，将他护在了自己身后，随即迅速抬手，握住了迎面飞来的一支羽箭。“先生快蹲下。”谢纯迅速将梅长苏推到了一旁的梁柱之后，众人也都已进入了戒备的状态，成环形将射入其中的羽箭悉数拦下。

“谢玉这次真的是狠了心要下黑手，我真是白叫了他这么多年的谢伯伯！”言豫津同样坐在一处梁柱后面，语气显然冲盘了抱怨。梅长苏沉下声音，回应他道：“白叫的可不止你一个！”“豫津小心！”谢纯看着那迎面向言豫津飞去的一支羽箭，心头不禁一惊，可她此刻正站在梅长苏身前，已然是束手无策。言豫津看着那迎面飞来的羽箭，脸色不由得大变，正在他凝眉看去时，一只纤细的手忽然横出，飞速拦住了那只羽箭。谢纯抬头看去，竟然是宇文念。她心头不觉微微一动，对这小姑娘的好感又添了几分。正当众人都疲于拦截羽箭的时候，岸上忽然传来了‘停止射箭’的声音。

整个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方才那一阵阵疾风之声逐渐平息。谢纯徐徐转过头去，看着岸上那灼灼闪烁的火光，心中只觉一阵无力，手中紧握的羽箭忽然松了下来。她徐徐向后退了一步，整个人斜倚在了梅长苏所倚靠的柱子旁边，苍白的脸上再次滑下了一颗泪珠。她知道，一切已经结束了。

他们……活下来了。

可是……父亲呢？

谢纯现在的脑海中仍旧是一片空白，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随着众人走到了水榭之外，走到了莅阳长公主的面前。泪水在她苍白的脸颊上不停地滚落，谢纯的目光则落在莅阳手中那明晃晃的匕首之上。她想……她明白这一切究竟为什么会结束了。

谢纯的膝盖一软，整个人半跪半坐在了莅阳长公主的面前。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冰凉的手却紧紧地拉住了莅阳的手臂，空洞的眼眸中此刻带上了忧惧。萧景睿同样跪在了莅阳的面前，染血的面颊上仍旧带着伤痛。他看着莅阳，目光中亦满是担忧。莅阳长公主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满身鲜血的一双儿女，眼眸中忽然有了泪。她深深沉了口气，努力的向儿女扬起了一个安慰的微笑：“你们放心吧，娘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不会自尽的。”

谢纯闻言，这才微微放心了几分，在萧景睿的搀扶之下站了起来。她看着款步而来的宇文念，听着莅阳那充满着冷静却又决绝的话语，心间轻轻一动，转头再看时，宇文念的目光中已然满是泪水。她轻轻沉了口气，向着她微微摇了摇头，已示意现在还不是时候。一旁的岳秀泽亦已上前，劝导着宇文念离开。

莅阳长公主缓缓站起了身，并没有去看身后的谢纯，只是微微沉下了声音，开口向她说道：“纯儿，你去后院接绮儿，上车等我，回公主府。”“是。”谢纯缓缓阖上了眼眸，沉沉的应了一声，随后微微服了服身，向后院走去。人群之中，她并没有看到父亲，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虽然，方才那突如其来的羽箭已经说明了一切，可她还是想知道，他……是不是会真的全然不顾这么多年的亲情，将她一起送入鬼门关中。

谢纯没有哭，只觉得眼睛有些干涩。她知道，屋内的谢绮此刻比她更痛不欲生。父亲今夜如此一来，谢卓两家已然没有了重修旧好的可能。可绮儿怎么办？青遥大哥怎么办？还有……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谢纯想到这儿，心中又是一痛，她徐徐推开了谢绮房间的大门，见她正呆呆地坐在床榻之上，一双眼眸已然哭的红肿。她轻轻叹了口气，缓步走到谢绮身边坐下，轻声开口说道：

“绮儿，走吧。母亲吩咐过了，今晚……先去公主府。”她语气很轻，目光同样带着几分空洞。可面对着身怀六甲的小妹，她不得不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姐姐，青哥呢？他怎么样了？”谢绮忽然转过头来，紧紧拉住了谢纯的手，充满泪水的眸子里满含担忧。“你放心吧，青遥大哥没事，卓伯伯与卓伯母也都没事。”谢纯轻轻沉了口气，看着面前的小妹，将掌心合十，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