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殉罪（6）

　　夏天和冬天不同，冬天人们总是习惯性地早早上床，因为天气原因人们不愿意晚上出来。

　　而夏天不同，人们总是能玩到很晚，晚上去夜市吃烧烤和龙虾一点都不是问题。

　　孙少峰便是其中的一位，习惯性地在夏天晚上在夜市里陪着几个要好的工友，挥霍自己的血汗和精力，以至于让刚刚二十七岁的他看样子就像一个四十岁的老爷们一样。

　　王成伟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凶手选择孙少峰这个角色。

　　罗大华教授认为，犯罪心理的形成与背景因素和个体因素有关。背景因素包括社会背景（宏观与微观）丶自然背景和情景。个体因素包括生理丶心理丶行为因素。

　　被害人属于背景因素中的情景因素。

　　王成伟思考了被害人孙少峰，能够想到的被害人属性屈指可数，毕竟孙少峰不是什么名人，也就是一些社会上的小混混，调查起来也很容易，有如下几项：

　　一钉子户的头儿。

　　二社会上小混混。

　　三晚上行走在偏僻地区的一个醉汉。

　　四思想龌龊的流氓。

　　五欠钱未还的借贷者。

　　倘若与犯罪有关联的话，估计也就这几项，根据前面的调查，基本上排除了一丶二丶四丶五的可能性，王成伟的目光逐渐伸向到第三个。

　　王成伟总感觉这个案件很像一个绑架撕票案，可能凶手和这个孙少峰并不认识，而是朝着孙少峰的拆迁款来的。

　　孙少峰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个陌生人，这个人盯着孙少峰很久了，专门在这里守候孙少峰回家。

　　孙少峰醉醺醺地被凶手控制住，等到他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凶手控制，急忙呼救，引起了凶手犯罪心理的恶性转化。

　　凶手顺手用玻璃啤酒瓶教训他，然后凶手有逼他把钱财交出来，孙少峰不同意，和凶手吵起来，凶手在情急之下把孙少峰活活烧死。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因为孙少峰这个社会上的小痞子小混混，可能说话痞里痞气的，让凶手不爽，最后还威胁凶手，自己知道凶手是谁一定会带上人来报复凶手。

　　听到这话，凶手可能火了，自己得不到钱，也不能放过他，看到旁边的一桶汽油，于是一把火草草地结束了这一切。

　　未光想起了自己以前学习犯罪心理学时张教授上课讲的关于犯罪心理恶性转化的一个案例：

　　一个妇女独自在家里，遭到入室盗窃，小偷手里有刀，她发现小偷时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小偷告诉她自己只是为了钱，没有别的意思。

　　她告诉小偷自己家钱财的位置，乞求小偷不要伤害自己，小偷顺利拿到了钱，打算离开，那个妇女说了一句让她一辈子都后悔的话：

　　我不会放过你的。

　　小偷思考了一下，既然你之后不放过我，那么我还不如现在就不放过你。

　　于是，一场入室盗窃案演变成一场故意杀人案，一个本不用牺牲的性命就此烟消云散掉。

　　试想如果这个妇女没有说这句话，她完全可以报警，到时候她丢失的钱财完全可以通过警察拿回来，不会有什么损失，她的性命也可以保住。

　　但是她却说出了这句可怕的话，让她痛失了一条宝贵的生命，多么可惜。

　　这个故事的教训就是不要乱说话，要想好了说，不要乱说话，言多必失，学会说话是一门艺术。人用一年的时间学会说话，用一辈子的时间学会闭嘴。

　　古罗马的马西尔斯，战功赫赫，晚年开始往政界发展，打算竞选古罗马的执政官。

　　选举演说时，他赢得众多人的支持，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能够成功。

　　但因为他不会说话，在竞选结果出来的前一天晚上得意忘形，在宴会上吹嘘自己的战功，指责竞争对手。

　　第二天老百姓很反感他的话，全都一边倒向对手，马西尔斯一夜之间损失了很多票数，最后英雄成了狗熊。

　　王成伟提出了这个看法，他认为不排除绑架的可能性，实在找不到作案目标，就像之前孙梅的案子一样。

　　未光反对他的看法，未光的想法是，如果凶手是为了绑架他，为什么要选择和孙少峰在孙少峰家？难道他打电话给孙少峰母亲要赎金，打算躲在孙少峰家里吗？

　　未光的想法有一定道理，如果是绑架，为什么要在孙少峰家里呢？如果孙少峰的母亲认为是诈骗电话，肯定会回来，到时候凶手怎么办？

　　王成伟没说话，不知道怎么回答未光的问题，只能点了一根烟缓解一下内心的焦虑。

　　“如果凶手没有打算联系他的家人，而是打算直接从他家里拿钱呢？”

　　未光喝了一口茶叶：“他怎么确定钱在孙少峰家里，而不是在他母亲哪里呢？而且还有一个问题，这个房子还没有拆掉，凶手怎么确定孙少峰要拆迁款？孙少峰是钉子户，他现在可没说要拆迁。”

　　王成伟思考了一下，未光说的没错，的确自己没有注意到这一个时间差，凶手如果是为了拆迁款来的话，房子还没拆，这笔钱不可能在孙少峰手里，只有等到孙少峰家被拆孙少峰才能拿到这一笔钱。

　　那么如果他的目的是为了拆迁款的话，他应该转移孙少峰到一个找不到的地方，打电话给孙母，让孙母用钱换儿。

　　王成伟很久没动脑子了，所以感觉脑子有些生锈了。他感到自己的确老了，人老了这个是可以明显感受到的，头脑反应不过来便是一种感受。

　　王成伟无奈地笑了笑，他思考凶手是不是想报复和孙少峰一样的醉汉，未光看了一下他的眼神，便明白王成伟的想法。

　　“醉汉的确有可能，可能凶手存在对醉汉有什么不同于正常人的看法，可能存在一些不为人知的经历，比如凶手的父亲经常喝醉后殴打凶手，于是选择对醉汉下手。”

　　王成伟感到后背发凉，自己的心思又被未光看穿。迎面看上去，未光正在冷冷地看着他，王成伟叹了一口气，刚想说什么，又看了未光一眼，对方似乎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他只能点了一根烟，心里很无语。

　　专案组会议开完已经是晚上9点，一下午回忆，未平和王成伟没消停，一直讲个不停。

　　未平讲的口干舌燥，王成伟说的累的要死，学语文一怕周树人二怕文言文三怕写作文，他王成伟一怕吴克农二怕命案三怕开会。

　　王成伟心里直咒骂吴克农这个龟儿子，这个案子破了案不一定有好处，没破案还要受罚，真他娘的是吃力不讨好，他后悔接这个案子了！

　　胡小蝶直喊有些饿了，李大树边收拾东西边问她吃夜宵不怕长胖，自己已经多胖了还不减减肥，胡小蝶白了他一眼，显得很不高兴。

　　未平也饿了，李大树直言想去夜市吃麻辣小龙虾，王成伟笑着点了点头，自己也好久没喝点啤酒了。

　　未光不怎么想去，胡小蝶把他硬塞到车上，非要未光跟着一起去。

　　未光不怎么高兴，一路上一句话也不发，刚想抽烟，胡小蝶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然后靠在未光的肩膀上闭上眼，甜甜地睡着了

　　李大树看着未光，眼里满是嫉妒，未光注意到这一点了，一个人默默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开始发呆。

　　王成伟和未平的车在南郊东石区的一家夜市停下，刚好是孙少峰那天夜里去的那一家，今天也刚好是孙少峰的头七，按照光明市的习俗，一个人死后第七天鬼魂会回家看看亲人朋友，凶手选择烧死孙少峰，很有可能在这个时候回去。

　　这下，未平王成伟两个人的目的一下子暴露无疑。

　　王成伟怀疑凶手是挑醉汉下手，未平也是这样想，孙少峰的社会关系已经调查了，并没有发现什么怀疑对象。

　　两个人一拍即合，打算趁着胡小蝶这几个人想吃夜宵，专门在这里蹲守一会儿，胡小蝶也反应过来他们的的意思，焕然大悟地点点头。

　　夜市老板认识这几个是之前来调查的几个警察，非常热心地来招呼，王成伟点了几瓶啤酒，几斤麻辣小龙虾，几个人高兴地吃了起来。

　　胡小蝶也顾不上什么淑女形象了，带着手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李大树把龙虾壳按照头丶尾巴等等的顺序分开，摆放整齐，就像一排排尸体一样，边摆还边对胡小蝶做动作，胡小蝶不喜欢这样，白了他一眼，感到很恶心。

　　王成伟则是边吃边喝着啤酒，边喝酒边看一场球赛，这架势就像一个穿梭于牌局酒馆的老大爷，手段娴熟而准确，边吃龙虾还边抱怨这龙虾不够辣。

　　未光拍了他一下，让他别光顾着球赛，别忘了我们来是干什么的，王成伟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这是为了装的像一点，未光无言。

　　这家的龙虾别样的辣，辣的胡小蝶只得喝了一口啤酒，胡小蝶是第一次喝这东西，喝了一口啤酒后，差点吐出来。

　　这不是很好喝的饮料，她小心地用嘴唇擦了擦嘴，喝下去的第一口她就感觉有些受不了，吃了两个龙虾之后依旧心有余悸，这味道是真的不好喝，比可乐还难喝，胡小蝶翻了翻白眼，不知道未光是怎么做到把它当成白开水喝的。

　　胡小蝶突然注意到面前的未光，发现未光并没有吃龙虾，而是脸色沉重，环顾四周，似乎有什么发现。

　　胡小蝶没说话，一脸紧张的表情，过了许久，未光才慢慢地剥开一个龙虾，低头吃了起来，两人对视了一眼，未光眨了眨眼，胡小蝶仿佛明白了什么，缓缓地低下头。

　　几个人就这样蹲守了一晚上，从晚上10点半一直边吃边喝到12点，未平要开车，所以一瓶啤酒都没喝，反倒是王成伟这位大局长已经喝的脸微微泛红，还好没有喝醉，李大树则是感到丝丝困意，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胡小蝶用手臂轻轻碰了一下未光的手臂，用疑惑的眼光看了看未光，未光没怎么说话，这次并没有搭理胡小蝶，看样子没有什么重要的发现。

　　胡小蝶无趣地用纸巾擦了擦自己手上的油污，又擦了擦自己鼻子上的油汗，她的额头已经挂满了汗珠，感到很不舒服，她又点了一瓶冰镇凉茶，一股脑喝了下来。

　　王成伟看了旁边的几家夜市，发现已经没什么人了，于是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今天蹲守在这里，虽然没有什么发现，但是吃了一顿麻辣小龙虾也是不虚此行。王成伟结了帐却发现未平依旧早早地结过了，他嘟囔了一句把钱塞到了钱包里，未平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拿这钱给孩子买点牛奶，王成伟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打算回去。

　　回去的时候，未平丶王成伟丶李大树三人一辆车，胡小蝶和未光一辆车，李大树嚷着要和未光一辆车，未光白了他一眼，李大树嘴里嘟囔着什么，不高兴地上了未平那辆车。

　　胡小蝶把车开到马路上，刚开了一截，未光便让她靠边停下来，胡小蝶知道未光可能是发现什么了，把车停在附近一个停车位上。

　　未光从车箱里找到两个手电筒，一个伸缩警棍，胡小蝶不明白未光要干什么，未光把强光手电筒拿给她，说是要返回案发现场看一看，胡小蝶愣了一下，这么晚了回案发现场，还没说完，未光用那种X光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胡小蝶顿时安静了下来。

　　未光把伸缩警棍交给她，胡小蝶表示自己不需要这东西，未平他们那辆车迟迟没有跟上来。

　　胡小蝶想打电话喊他们一起，却被未光制止，未光没说原因，而是点燃一根烟，似乎心中有胸有成竹的气势，胡小蝶没敢质疑，只能乖乖锁上车，小心地跟在未光后面。

　　一男一女在幕布一样漆黑的街道上穿行，好似一对热恋中的情侣，胡小蝶紧紧拉住未光的手，感到有些害怕，未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仿佛再说有我保护你，别怕。

　　胡小蝶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瘦弱的未光，未光则是亮出了手上的警棍晃了晃，胡小蝶点了点头，小鸟伊人般拉着未光的胳膊，就想一个还未长大的小女孩，嘟着嘴，未光无心理会她，则是边走还边巡视周围的环境。

　　过了许久，两个人才到达案发现场，大门没有锁，斑驳的痕迹仿佛要说着什么故事，里面一间破败不堪的小屋，曾经是一场致命的火海。

　　小屋旁边几块砖冷冷地坐落在那里，仿佛还有一丝余温，水枪滋过的痕迹清晰可见。

　　未光把手放在上面，自己就仿佛置身炼狱，耳旁是一个男人葬身火海的尖叫，眼前就是一片火光

　　未光点了一根烟，等待烟吸完，才悠悠地走进去。

　　他小心地带上手套，仔细地查看了一下门上的痕迹，发现并没有什么，也没有发现什么脚印，于是小心地推门进去。胡小蝶受不了里面那股难闻的气味，只能蹲在门口。

　　过了许久，还不见未光出来，胡小蝶蹲坐在地上，感到很无聊。

　　突然前面拐弯处出现了一道手电筒的光亮，一个男人的身影闯进了胡小蝶的视线中，男人用手电筒照着胡小蝶的脸，强光刺得胡小蝶顿时看不清楚男人究竟是谁，男人比李大树瘦，比未平胖，比王成伟高出一截，胡小蝶看他的生意略加眼熟，仿佛似曾相识，却不知道究竟是谁。

　　男人一步一步逼近胡小蝶，每一步都是那么的稳健，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又仿佛有所企图，右手别在后背，仿佛握着什么。

　　胡小蝶感到有些如芒在背，她想到电影里道士捉鬼的场面，不会孙少峰的鬼魂出来了吧，她急忙呼喊未光，顺便掏出了强光手电筒用来防身。

　　胡小蝶的动作似乎激怒了男人，就在这时，男人一把冲了过来，用左手抓住胡小蝶手上的强光手电筒，右手突然伸出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刺向胡小蝶的脖子，胡小蝶来不及躲闪，吓得闭上了双眼。

　　过了几秒，胡小蝶并没有意识到痛苦，她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只得睁开眼，在她和男人的面前，毅然出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

　　未光赶了过来，挡在了她的前面，用左胳膊挡住了那一刀，匕首插进了未光的胳膊，刀尖穿过未光瘦小的胳膊从另外一段刺了出来，一时间未光的胳膊血流不止，一滴滴鲜血落在地上，男人愣了一下，想拔出刀，却被未光一记甩棍打到脑袋，痛得喊了一声，急忙离开。

　　此时此刻，王成伟他们赶了过来，男人急忙翻过墙壁继续逃窜，王成伟让未平照顾好未光他们，自己拿着一个伸缩警棍追了上去。

　　胡小蝶看着未光左胳膊上还在流血的伤口，眼里满是泪花，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急忙扶着未光，把他抱进了怀里。

　　未光甜甜地在胡小蝶怀里睡着了，昏睡前，他笑了笑：

　　“这次，我不欠你一条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