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19）

听声音并不年轻，言辞间还带着些许圆滑世故。

范闲挑了挑眉，左手下意识护在阿渊身前，身体却向右侧声音处倾斜，掀开马车的竹帘探出头去，看到的果然是一张陌生的脸。不过对方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范公子，显然有备而来。

“你认识我？”

范闲敛了笑，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面前的人，心中纳罕：看来这一次京都之行果然不简单！

而王启年反应也极为从容，他眯了眯眼，话语中带着些不明显的谄媚：“王某对范公子早已心生景仰，今日得见，何谓幸哉？”

“那行，我们改天找个地方好好聊聊，今儿我有事儿，着急回府。”

范闲说着就要缩回马车，却被王启年一声“稍等”拦住。

范闲下意识看向角落的滕梓荆。

此时的滕梓荆后背紧贴着马车内壁，眉头微蹙，表情慌张又警惕。

“你要查我？”范闲猜测。

谁知这王启年不但不查，反倒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来——他要卖京都内部的堪舆图！

什么上好的纸张良笔御墨，范闲并不在乎，他空间思维能力和记忆力都不错，逛一逛自己也能画出来，只是车里有滕梓荆这个本该挂掉的刺客，范闲没心情歪缠，所以哪怕对方要价二两银子，范闲也没多纠结。

他留给王启年留下“等着”俩字就缩回马车，目光转向旁边好奇地往车窗看的阿渊，伸手。

是的，小范公子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身无分文，财政大权都握在阿渊手里。

主要是因为范闲这家伙买东西不太靠谱，全看喜不喜欢，不太看价钱，若是喜欢的新奇的有趣的玩意儿，虽不至于一掷千金，但大手大脚也免不了，所以，为了改掉自己这个坏习惯，范闲主动上交了自己的钱袋子。

而掌握范闲与五竹财政大权的阿渊眨巴眨巴眼睛，两只小手捂住了自己腰间的荷包，像一只护食的猫猫：

“干嘛，你不会真的要用二两银子买这份用处并不大的地图吧？”

范闲微微低头，担心多说会暴露滕梓荆的存在，也不解释，一双狗狗眼真诚又渴望地和阿渊对视。

阿渊：“……okay，你赢了。”

对他变相的撒娇没辙的阿渊从腰间荷包掏出一块二两的碎银放到他手心，在范闲要收手的时候微微使力按住。

“从你零花钱里扣。”

“啊？”范闲皱眉，这下才是真的犹豫要不要给钱了。

但看看一旁紧张的滕梓荆，仗义的范公子咬牙认了。

二两银子，希望王启年同学你的这份堪舆图不要让我失望！

离开城门口后，范公子看着手中的堪舆图恨得咬牙切齿。没有路线，没有店铺名称，除了一个皇宫用三角形标注出了其他地方都是一个个方块！

冤种竟是我自己！

范闲气成河豚，阿渊抿嘴忍笑。

滕梓荆见状不免同情——一秒就够了，下一秒就戳人伤口：“这图没用，你还要留着？”

范闲瞥了一眼阿渊因忍笑而微微憋红的脸，一边收好堪舆图一边咬牙切齿：“留着，当然留着，怎么也是二两银子。”

心中却发誓一定要找机会把这个场子找回来。

——————

进城没多久，滕梓荆就趁着某段路上人少离开了，范闲立刻抱住身边小姑娘的胳膊，额头抵着她的肩膀蹭呀蹭：“奶宝儿，我被坑了~”

听着有点可怜兮兮。

久违地听到“奶宝儿”这个小名，阿渊愣了一下，旋即带着点释然的意味笑开，嘴上不留情地打趣：“你买之前我可是劝过的，不要找我撒娇，没有用。”

“哎呀~好阿渊，好奶宝儿，马上就要进范府了，没有钱很可怜的。”范闲开始举例一些宫斗剧里没有银子打点下人的小主娘娘有多容易被坑，“……你不忍心看我也这样吧？”

说着靠在阿渊肩膀上，仰着脸可怜巴巴地看她。

阿渊自己都有一种和范闲男女角色颠倒的错乱感，偏偏另一当事人毫无自觉，眼巴巴望她。

不得不说小范公子实在生的好看，哪怕对比阿渊来说他是那么大一只，可当他这么撒娇卖痴像只大型犬一样的时候，阿渊总会心软。

“好嘛好嘛，不从你零花钱里扣好了吧？”

“好嘞，爱你阿渊！”一秒变脸。

看着已然丢下她自顾自趴在车窗探头探脑的范闲，阿渊忍不住叹气，心中再次升起角色颠倒的错乱感，不过这种感觉并未存在太久，马车停下的瞬间，阿渊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马车怎么停了？”阿渊问一直探着身子朝外看的范闲。

范闲缩回马车，拍了拍阿渊因警惕而紧绷的肩膀：“没事儿，有个人拿着什么拦住了红甲骑士，可能是范府来人吧。”

话虽这么说，但范闲却不这么想。

不出意外红甲骑士就是他爹的手下，范府怎么可能还派其他人来？就算是柳姨娘想要害他，那也不可能当着他爹的手下害他吧？

心中一番思量，范闲依然没有结论，只能感慨一句：“京都的水，果然很深。”

对京都一无所知同样对范府也不太了解的阿渊：“？？？”

“什么意思？”

范闲低头看着小姑娘迷茫的双眼，原本略有些沉重的心情瞬间消失，好笑地揉了下她软乎乎的脸蛋儿：

“你还小，不懂。”

阿渊打掉范闲作乱的手，气恼：“你也就比我大了三岁而已。”

“错，是三年又七个月。”

看着小姑娘因为他的补充而不自觉鼓起的脸颊，以及那双瞪着他时明亮又清澈的大眼睛，范闲咧嘴笑了。

果然，逗阿渊最让人心情愉快。

只是除了心情愉快，还有些隐隐的希冀，希望她一直像现在这样，单纯，开心，无忧无虑。

范闲第一次为自己的决定而犹豫，他真的应该把阿渊拖到京都的深渊吗？

这犹豫并未在心间停留太久，很快就因为行进后的马车而消散。

“到范府不应该直行吗，怎么突然拐了弯？”

有些尖细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原来那路有马车翻了，自然得绕道而行。”

范闲挑眉：太监？

范闲原不该这么敏锐，只是他刚和阿渊提到了宫斗剧，而且之前他探头的时候看到拦住红甲骑士的人又面白无须锦衣华服，这再和对方的嗓音一结合，自然有了这个结论。

阿渊见范闲若有所思的模样并未多问，她虽然好奇，但不会什么都要了解。

说白了，阿渊有点佛系在身上。

她知道范闲和五竹都对她好，也知道他们两人有很多秘密，他们不愿意告诉她，那必然是还不到她了解的时候，所以她也不会多问，而且她自己又不是不会动脑。

虽未见说话之人的模样，但阿渊心中也有些猜测——声音尖细的男子，不难猜。

——————

马车停下了，对于驾车那位公公说的“内急”范闲是半点不信的。

他探头望了望，周遭无人，倒有几辆车马，范闲心中有了定论。

“想来使人把车赶到这里的人也该出现了，阿渊，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见见？”

“嗯……好啊。”

范闲先一步跳下车，朝着身后的阿渊伸出了手，阿渊也不客气，也没那么讲究，握着范闲的手跟着就跳了下来。

四下看去，周围空旷无人，其余马车安安静静，也不像有人的模样，唯一的建筑只有面前一座红墙的庙宇。

范闲轻轻握了握阿渊的手：“进去看看？”

阿渊点点头，另一只手搭在了范闲牵着她的那只手的胳膊上，有点紧张。

范闲倒是挺轻松，他握紧小姑娘的手，带着她走到门口，正要推门，门却径直打开了。

开门的人唇上蓄着胡子，面色平淡。

范闲还在猜测这人是否就是要见他的人，结果这人张口就要他离开。

范闲有点懵，和阿渊对视一眼，伸手就要推开那人进去，结果那人反应极快，直接一拳攻向范闲，若非范闲同样反应迅速地闪开，两人怕是直接就要对上。

不知那人武功深浅，但从对方的反应来看，若是对上，他不一定讨得了好。

范闲拉着阿渊后退两步，以此表示自己不打算进去，那人果然直接关上了门。

“难道不是等我的？”范闲喃喃自语。

阿渊歪了歪头，随口道：“也许他只是个随行侍卫，他口中的贵人才是等你的，只是这个侍卫还没接到命令？”

话音刚落，门就再次打开了，还是那人，只是这次他改了口，允许范闲和阿渊进神庙，只是不得入正殿，只能进偏殿。

阿渊忍不住哇哦一声，得到范闲小声的打趣：“我们阿渊这嘴啊，一定是开过光的。”

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然后相携进入神庙。

神庙这个地方，庆国不少地方都有，澹州也有，只是不管范闲还是阿渊都不曾去过，两人不信鬼神，也不信佛祖，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如今进庙，倒也是头一次。

庙内的情况跟想象中差不多，庭院宽敞，环境清幽，回廊蜿蜒，青瓦红墙，就是不见僧侣也不见香客，委实冷清了些，不过想到那个拦着他们的人，又觉得这份冷清也不算毫无缘由。

到了偏殿门口，范闲停下脚步，转头问阿渊：“你要进去吗？”

阿渊想了想，摇头：“不了，对方要见你想来不太需要我这个多余的人进去，你进吧，我四处逛逛。”

范闲沉思两秒，应允玩笑道：“也好，免得那人看我们阿渊国色天香，心生歹念。”

“别闹！”小姑娘羞恼地推了范闲一把，“赶紧走吧你！”

“是是是，这便进去了，不过你路痴，可别跑太远啊，丢了我找不着你。”

说着就逃跑似的推开了门。

阿渊气恼他说自己路痴，奈何对方动作太快，握着的拳头根本来不及打到范闲身上，只好作罢。

眼看着门被关上，阿渊转身看了看四周，然后当真沿着回廊闲逛起来。

范闲有句话确实说的没错，阿渊就是路痴，方向感极差，而且对相似的建筑极不敏感，所以阿渊虽然不乐意听到这个词，但行动上却很听劝。

她也就沿着回廊走，不进其他小路，更不接近门口有人守着的房间。

回廊尽头是一处小门，门口没人，阿渊回头看了看，范闲进的那间房间的门还隐隐能看到一点，或许进这里看看也行？

于是她也没多纠结，推门进了房间。

房间是和小门不相符的宽敞，正对着门是一尊佛像，桌案上摆着香炉和供品，两侧是绘着精致图样的长屏风。

阿渊左右看了看，侧耳细听，没人。

想来又是一处上香的地方。

阿渊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但细想又想不出哪里奇怪，抿抿唇，放弃思考。

她看着桌案上的香，思考两秒还是拿了三根，用一旁的蜡烛点燃，然后对着佛像拜了拜，就把香插在了香炉里。

接着，就转身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门带上。

良久，香炉中的香闪着火光，白色的烟微微晃动，佛像后的墙壁突然翻转，一华服中年男子缓步而出，他看着阿渊刚刚站过的位置，神思恍惚：

“倒是比她儿子更像她……”

————————————

作者是我停更很久了，希望今天来还会员加更还不晚

作者是我今日份双更（每章都是三合一哦～）

作者是我

作者是我感谢这位宝宝的年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