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寄

想在冬天生一场长长的病，然后死在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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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关了灯，是黑暗的。

她有些害怕这样的黑夜，害怕独守空房。

裸脚走到阳台，站了一会儿，便坐在了围栏上。

脚下是距离很远的公路，各种车的闪光灯交错在一起，混合着鸣笛声。

夜风盈盈地，吹在脸上让人舒服。

这个万家灯火的城市，竟没有温暖可寻。到处都是寻觅，是凄清。

今天……她低下头，心跳再次杂乱无章。自问为何流泪时，泪早已落空。就在一瞬间，情绪突然上来，没有任何来由。

怎么所有的不幸都栽在她身上，她没做出任何出格的事，如果漂亮是她不幸中唯一的慰藉，那她所拥有的，也不过如此。她恨透了自己的美丽，她认为，美丽是有罪的。

她抬头，天空中只有一颗星是亮着的。她臆想着生前父亲与她相处的那些岁月，父亲的笑容，才是无与伦比的美丽，真正的美丽。

早在初三，临近中考，她越发不知所措，文科总成绩是年级前十，理科时常不及格，比例严重失衡，拖后腿的理科拉低了总分，只能到最低录取线的边缘。很有可能考不上高中，当时已经心念俱灰。班主任总是旁敲侧击，同学也嘲笑她找个厂上班得了。她也自我放弃。是父亲给予的鼓舞和耐心的教导让她最后挣扎一下，考试前晚记物理公式记到吐，复习数学时找出了所有卷子，一再琢磨“触礁”问题，化学反应方程式，必备知识点早已经熟记于心。考试时放宽了心态，再加上当时正好一所市重点降低了录取分数线，就那样阴差阳错的考上了市重点。相反，嘲笑她的，都在职校。那一年，全校只有四十多人考上了高中。很难想象，没有父亲一直以来的支持与陪伴，说不定真找了个厂上班。可是上了高中，并非想象中那么美好。随之而来的是更难的集合与函数的概念以及应用，化学的电解质和离子反应也是让人头疼。但这一切，在高三，就截然不同了。她从一个人努力变成了两个人，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到最后依旧没有高中毕业证，上不了大学。既然偷尝了禁果，那么再大的惩罚也要承受，即使很不公。好像上帝只给了她出众的长相和一颗积极乐观的心，其余什么都没有。

22岁，应该是刚大学毕业或者继续修研究生的年纪。是一个奔赴未来美好的阶段。虽然会黑暗，但本来这一切可以忍受，假如她的高三时期不曾见过太阳。对于这份相濡以沫，想至死不渝的感情，她承认，她输了。它出现得太早了，光来得如此快，恰巧在它不应出现时感染她，可是他们忘了，他们应该再等等，晚点相遇，以更好的方式更优秀更成熟的身份。

轻轻晃动双脚，生与死就在一瞬间。

她平静地想，如若她真的不在了，有谁会记得她曾经存在过，又有谁会因为她的离开而怀念呢？

不重要了，一切都是。

只要踩空，天上就会多一颗星星，而多出来的那颗星，会紧紧地依偎在最初闪亮的星旁边。

她闭上眼，最后一次感受风的轻抚。

左脚向前伸出，既然赤裸裸地来到这世界，那么就赤裸裸地回归到尽头吧。

任豪“别下去！”

没有想象中的血海与解脱，只下一秒，就被拉入温热的怀抱。

所有的情绪爆发，她放声痛哭。

他将她对正自己，抹去了她的泪，艰难开口。

任豪“你死了怎么办？你死了我怎么办？”

她被迫看他的脸，忽觉他眼角的晶莹越聚越大，最终摇摇欲坠，掉落在了她的左眼里。

宋茜“怎么你每次都要在这种时候出现？”

她栽进他的怀里哭泣，他的心跳很快。

任豪“我不允许你离开。”

如果再晚一点，她就真的彻底离开了。

怀里的人不停抽泣，他也备受煎熬。只能抱紧再抱紧，揉进血骨里最好。

任豪“这么久过去了，我还是喜欢你。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忘记你，可就在刚刚，我发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看着你从我面前消失，做不到主动离开你，更做不到在没有你的日子里好好的生活下去。”

真挚的情感，从来都是干净的，愿为心尖人努力以及放弃。她明白他的意思，也承认她心动摇了，但有些时候不能因为想，所以奔赴，错过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就当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她挣脱他，不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才好。

宋茜“任豪，我不能这样。”

她希望这份情感可以随云雾一般消散，不再聚集。

他不说话。她为缓解尴尬，看向楼房下的车水马龙。时间静默了数十秒。

忽然听一声沉闷的声音，她微微转头，发现他双膝跪在地上，也没忍住不落泪。活像个犯错受到惊吓的孩子。

宋茜“你别这样。”

她拉他起来，他就像被钉在地板上似的，纹丝不动。

回忆随之涌入脑海，当年她在浴室为求他原谅，求他不要抛弃自己。也是跪在他身前，扯着他衣角，用最卑微的语态说对不起。那是她第一次下跪和求人。只是没想到四年后，再一次上演这种场景。

宋茜“我不值得你这样！”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如果可以挽回她，他跪一千次一万次也愿意。

他带着委屈，小声说。

任豪“可我愿意这样。”

她微怔，继而苦笑说。

宋茜“你怎么长不大呢？跟孩子一样。”

他较真了。

任豪“你不在我身边我就长不大。”

她没再接他这句话，用力扯他起来。

宋茜“你不是小孩子了，你已经二十三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就能实现的，别再任性了。也别哭哭啼啼的，都不像你了。”

他再次沉默，觉得她真的不打算回头了，站起来，凝视她。

风吹过，她的发梢随风飘浮动，有几根发丝挡在了她眼前。他想伸手抚摸，却还是收了手。声线略为哑然。

任豪“那你答应我一定要爱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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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睡后，他独自走到阳台，依旧心有余悸。

八月了，偶尔气温下降。就如今晚，由内及外的严寒。

二十三岁生日刚过去一个月。一个月前生日，庆祝的朋友的确不少，但没有他想见到的人。

龙套“许个愿。对着这大好星光！”

朋友们催促他赶紧许愿。

任豪“这要回到十年前，我还真会许愿。”

他笑了笑。

龙套“怎么？十三岁和二十三岁差别大吗？就你未实现的心愿，都许完吧！”

未实现的心愿？他还真有一个。如果真能实现，就无憾了。

“我希望她可以回到我身边，像以前一样美好。”

他闭上眼，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就是他全部的心愿。

只是，许愿才过一个多月，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答案是不如意的。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目前来看，她在这个世界就好。

思绪回来。缓缓地，他再次跪下。这一次，依旧是为了她。

他平生不信上帝，不信佛，认为都是虚幻的东西。可这一次，他就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他求上天，求佛让她以后的人生平安喜乐，一帆风顺，一切如她意。她经历的悲境太多了，大风大浪全让他一个人扛着就好。上天要真想捉弄人，捉弄他可以，不要捉弄他的小女孩。

回到她的床边，看着她熟睡的安静模样。他突然生出一个想法：她若是永远这般沉睡，像一幅画，该多好？

她的呼吸很轻很匀，睫毛盖住的眼眸白天那样灵动。脸小小的，很精巧，唇色淡淡地红。鼻尖一皱-----大抵是做噩梦了。

他很轻很小心地坐在床边，开始怪罪自己起来。本来他们可以考同一所大学，一起工作，成为彼此最不可缺少的人。共同成长的路上，也不会出现其他人。总会有人像电影里的人一样，爱你一生。不是因为你有多漂亮，才华有多出众，而是在一瞬间，你给了我一种别人给不了的感觉。

他是巨蟹座，他爱家人，但他最爱她。

他偶然想起，为了庆祝在一起100天纪念日。他带她玩了一整天。中午在餐厅用餐，隔壁桌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孩。男孩在打电话，当时听见他说：“你每年化妆品要五六千吧？”当时他们都以为要吵架了。谁知打电话的那个男孩温柔地对电话那头的女孩说：“我每年抽烟也要两三千。我把烟戒了，拿买烟的钱给你买化妆品好不好？”

任豪记得当时自己没什么感觉，但她一直盯着那男孩看，他知道，她是羡慕电话那头的女孩。于是他认真地对她说。

任豪“不用羡慕别人。我也可以给你买化妆品。”

当时她轻轻笑了一下，摇头说不用了。以前他觉得她羡慕，是因为那男孩给女孩买化妆品。现在才明白，她羡慕的是那男孩可以为了女孩做一切事，只为夺那女孩开心，想让那女孩过得更好，是细节的爱。她想要的，她羡慕的，正是如此。怪他不早些察觉到，让她所期待的都落空了。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他现在会照顾人了，会察觉他人的情绪了。也不像之前那样轻狂了。如果再来一次……

思绪被她翻身打断了。他给她掖好被子，侧身躺在她旁边，关上灯。

他缓缓闭上眼睛。不管以后如何，至少现在她就在这里，安稳地睡着，哪也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