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舒家的坟地附近挖到了煤，一下子传到了十里八乡乡亲们的耳朵里，甚至县城里的人都知道一个穷山沟子里挖出煤炭了，一下子成了一个大新闻，现在的煤多贵啊，别说这个县了，就连这个市都没有过几个挖出煤矿的例子，一下子成为众人的茶余饭后的焦点。对于一些普通人来说，这就是一个小小的花边新闻，挖出煤矿能怎么样？还不起成为了那些大老板赚钱的工具？

　　舒伟回到家后，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了，一进村，村里人竟然夹道欢迎，说是关心邻居相亲实际上心里的小九九舒伟能看出来，连舒胜家儿子闺女都明白，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说：爷爷，你回来的时候那些叔叔阿姨特别热情，还来问候你，还来咱家送好吃的，但你并没要，也不理他们，我知道为什么。因为他们看中了咱家山后的煤，煤值钱。

　　舒伟很高兴，连小孩都看出来了，开始询问后山坟地的事，这不问不要紧，一问差点吐血，不知道是哪个专家说了一句话，说整个后山很有可能是煤区，煤矿容量非常大，如果能得到开发必定能得到良好的发展，对本县的煤炭工业也会是一种进步。

　　此后两个月，那群专家开始没日没夜的挨家走访，说挖煤的好处，会带动村民发家致富，有的村民刚开始不同意，毕竟舒家祖坟在后山，可一听到有钱还有锦旗，开始动容了，谁都想要那个七十块钱一面的红布锦旗，虽然不值钱，但是挂在门口，有面啊！然后都同意了，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劝舒家迁坟，把后山让出来。

　　舒伟听了，跳了起来，抓耳挠腮了好半天，吓到了孩子，也吓坏了不少人，说道：狗屁专家，就他妈知道糊弄人，这群专家好事不干，挖人祖坟断人命脉的事没少干，风凉话胡诌八扯哪没有他们的身影，就是挂着专家的名头干着一个又一个流氓事的伪君子，崔子云，专家说的都他娘的是扯淡。

　　众人就坐在那，喝酒的喝酒，抽烟的抽烟，听舒伟骂着，舒丽让孩子们去另一个房间，舒伟已经快疯了，开始骂街了，让孩子听见不好，舒强感到好笑，爸爸又说奇奇怪怪的话了，崔子是谁啊？古有老子鬼谷子孔子孟子庄子韩非子现代有一个崔子！崔子不过是一个近期刚有些成就的年轻作家罢了，说的话一点含量都没有，爸爸怎么能引用他的话呢？可是转念一想，言之有理，现在专家有几个正了八经的学者研究员？有几个能真正担待起这个词的？就现在村招待所的那个专家狗头狗脑一脸的油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舒伟担心的是自己半年的心血以及祖坟，但他更在乎的是整个环境的变化，以前光秃秃的没有一棵树，多次水土流失山体塌方，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可却意外挖除了煤矿，如果整座大山因为自己的失误遭到了破坏，自己死不瞑目。儿女们担心的没那么多，他们担心的是祖坟，好歹是祖宗，虽然没见过没被保护过，但根不能忘，这是人的心性，舒丽担心的是舒伟，年岁大了，操劳过度没好处，更何况他现在的身体还没康复。孩子们虽然懂点东西，但还是孩子，开始在隔壁乒乒乓乓玩了起来。

　　这一夜，大家都没睡，坐在那里，舒强抽了一根有一根的烟，实在抽不下了，停了，出去撒了泼尿。舒胜吃了两粒花生米，便吃不下了，媳妇给舒伟熬了一碗粥，可直到粥凝固成块状，也没吃一口，媳妇也没有劝，叹了口气去了隔壁哄孩子睡觉，舒胜要出去遛一遛，把馒头一起带去了，馒头很听话，每晚它都会出去遛弯，今天也不例外，不过走了半个村，也就四百米左右，一人一狗没心情了，舒胜嘴里嚼着发黄的狗尾巴草问馒头：生气不？馒头叫了一声，舒胜叹了口气，说道：老爷子在乎环境，也是深受我爷爷影响，他太在乎这片土地了，干了四十年的林业局老了也不歇着，又要折腾，这回可好，出事了。如果真有煤矿，不知是好是坏，可对咱家是坏的，祖坟要迁，你说二十几个棺材在那堆了百十年了，突然要迁，岂不是惊动祖宗了吗？而且迁哪去？那群狗屁专家让我们迁公墓里，墓地多贵啊！二十几个呢！跟别村亲戚合葬，又要考虑规模，又要考虑土地的面积，而且，老爷子也不会同意。

　　馒头很有灵性，趴在地上听着，听不听得懂就不知道了，不过看眼神，它听懂了，舒胜又是长叹，看向村招待所的方向，那是全村唯一一个二层小楼，算是房屋的最高处了，院子里还有一个五星红旗。整个招待所灯火通明的，还有喝酒划拳的声音，馒头闻到了骨头汤的味道，站起来了，舒胜也闻到了。坐了一会儿，起身走了，不坐了，让人气氛，一群人不务正业，每天想着的就是挖煤挣钱，从来不想挖山以后的事，那一个后山已经长了树，结果就要被挖了，挖倒那山，是对父亲半年努力的蔑视，是对舒家几辈人亡魂的亵渎，是对这里所处自然环境的危害。

　　第二天，舒伟早早的就来到了村公所，刚一进院，就被一群人围住了，七嘴八舌的一通，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老舒啊，听说你家后山挖出煤了？”

　　“哎呦老哥，好福气啊，这下咱村有福了，我们村的百姓发家致富了，你可不能独吞啊，让我们也乐在其中呗。”

　　舒伟喊到：我不会挖煤，也不会挖山。

　　村民笑了：别闹了，你心里什么样我们知道，你肯定也想摸摸那黑漆漆的煤炭是吧？把山一挖，我们就有钱了，是不是啊！

　　舒伟生气了，骂人了：老子他娘的说了，不挖山不挖煤，我不动，谁也不许动，煤是我家后山的。

　　这时候，一个年轻人出来了，他自称专家，指责道：你为什么不让大家伙挖煤？你是不是想断了村民的财路？

　　大家伙将矛头转向了舒伟，又是一顿抨击，像开批斗会一样，差点给他戴上木牌子写上“反革命”“叛徒”“人民的败类”这几个大字词语，舒伟的肺还没好，但还是喊到：挖山？那是对环境非常严重的破坏？挖山之后挖煤挣钱，可是煤挖完了呢？环境变差了，我们怎么生活。

　　“只要能挣钱，破坏些环境又怎么样？”

　　“环境的好坏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挖煤挣钱才是正确的选择。”

　　“我们现在眼前的是是挣钱，发大财，你说的什么环境破坏不知道几辈子后的事，管那么宽干什么？专家都没说话呢？”

　　专家高傲上了，指着舒伟的鼻子说道：老家伙，我看你是阻碍村民发家致富的绊脚石，哦我知道了，你是想独吞那一座煤山是不是？老东西野心不小吗？好在我火眼金睛看清了事情的本质，乡亲们，这就是他的真面目，他的野心。

　　村民们又沸腾起来，开始对舒伟进行责骂，专家有问：你说山是你的，凭证呢？没有凭证凭什么说山是你的？

　　“我家祖坟在上面，你要挖山，就是要挖我祖坟，我不同意。”

　　“现在国家已经明确规定采用火葬不许沿用土葬，对土地有了严格的控制，你实行土葬就是不把国家的制度放在眼里，是严重违背国家的意愿。”

　　舒伟气急败坏，脸红彤彤的，说道：那这个世上土葬的也不止我们一家，你老祖宗难道没实行过土葬？

　　“别人我看不见，我家我不管，我就看见你了，你为了一己私利阻挡了全村人发家致富的道路，就是错误的。”

　　舒伟还想争辩，可是就感觉一阵的头晕眼花，晕了过去，村民们围着他，议论纷纷，直到舒强舒丽出现将舒伟背了回去，村民们才散场，那个专家被村干部吹捧着，就像是村里突然出现的神仙一样。

　　舒伟醒了过来，是被李华捏人中捏醒的，喝了一口罐头挑水，躺在炕上叫苦连天，头疼欲裂，一想到有一座大山被扒了心就痛，一想到祖坟无处落户头就疼，他没有想到曾经的乡里乡亲变得这么势利眼，这段时间他也没得罪任何一个乡民啊，那天蒸月饼他还帮忙呢，给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分了几个，谁家有点啥事他也帮忙，可是今天发生了这种事，一群人为啥说不通了呢，都将矛头指向了自己，认为他就是那种想霸占煤矿将所有的金银财宝独吞的小人。

　　舒强认为现在的形式不容乐观，村民是铁了心的要挖山，再加上这段时间也有商人过来看地再过一段时间他们的敌人就不是自己的村里人了，还有外面的未知敌人。舒强和舒胜合计着将后山祖宗以后的落脚点找好，万一真有一天没拦住，推土机大板车都来了迁坟的时间就紧了，可迁到哪去了？两个人想了一个晚上，烟抽了一盒又一盒，雪花也喝了不少，将心中的几个地点都进行了一系列的盘算，最终，选择了长白山，舒家的太爷在那里生活，也一百多岁的高龄了，是舒伟亲爷爷的亲弟弟，老太爷在长白山也是五世同堂，也有自己的坟地，虽然两家离得远了点，但这是整个吉林唯一能容得下二十多口棺材的舒家领地了，要是买公墓，恐怕把房子卖了都买不起。

　　决定好后，舒胜跟舒伟说他们的决定，舒胜打电话给三太爷，三太爷那边是百分百同意的，好歹是自己的后生，那群棺材里还有自己的祖宗，必须同意啊，老一辈人重情义，挂了电话老太爷就亲自上阵带着自己的子孙去墓地给要到来的祖宗腾地方。老太爷那里没问题了，舒伟却不同意，他还在坚持着，山是他买下来的，这片坟地在他死后子孙们怎么对待他管不着，但现在他是舒家的当家人，他就不能让舒家的根基折在自己手里，他用尽一切心血守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