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锲子-临江仙】一霎微雨洒庭轩

“晚秋天，一霎微雨洒庭轩。”——《戚氏•晚秋天》

传闻与叶罗丽仙境云端之上，有一繁华盛世自成一体，那神秘之地名曰“墨笙”。这神秘之地的名字倒也成了佳话——这便是很久之前的遗忘于墨笙百姓心中的事了。

央元七年，央元帝墨凌辰称帝，即位便立莫家嫡女莫晚笙为后，这莫家嫡女也是大家闺秀，温婉可人。听闻两人打记事起便已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不愧这央元帝如此深情，封了莫晚笙“婉约皇后”一名之后，便放言不再纳妾。央元帝年轻时也是一玉树临风少年郎，一挥墨笔书古今，一纸情书写真情。也不知曾多少皇城女子也为他痴情。立后之后，哪怕央元帝所言如此，那些个贵族大小姐还是不依不饶，以为这央元帝也只是说说罢了，却未曾想过央元帝如此深情，一一拒了这些贵族小姐，竟真是这一世独宠婉约皇后一人。

央元十二年，婉约皇后诞下龙凤双胎。央元帝大喜，男孩赐名为“墨念笙”，女孩赐名“墨恋晚。”

念笙，恋晚，字间满是爱意，众人皆惊央元帝何等深情。京城无不传遍这才子佳人的佳话，这也是墨笙此地名字的由来罢。

盛世长安，天下太平。太子墨念笙才华横溢，公主墨恋晚能书善画，京城灯火通百家，辉煌一片自天下。此景也只是天上应有。

只是这好景不长，应是天意弄人，央元三十年，不知何人大闹皇城，一袭黑衣，血染兵戈千里路，血洗皇城。墨凌辰龙颜大怒，剑指黑衣，那三天三夜，京城再无灯火辉煌，只剩触目惊心一片血海。墨凌辰身陨，莫晚笙大悲，也是与那黑衣之人的部下大战，五天后却知晓帝后双双神陨的消息，百姓大乱。

此时却是不及弱冠的少年英雄挡在了百姓身前——这便是一袭白衣的太子墨念笙了。

大好年华却是一剑终了，少年只知，护百姓平安，守皇妹喜乐。

鲜血染白衣那一刻，他嘴角挂着笑，不知是否是为自己护下了这皇城而乐。

众人皆不知发生了何事，这大战便了了而终了。惟有那公主墨恋晚……看着自己的亲人纷纷离开。

那曾名满皇都的行舟畔原本是河水清澈的一番美景，而今也只剩一片殷红。

央元三十一年，央朝，灭。

那曾经青衫配珠钗的少女也换上了一袭白衣，若她兄长那般，一身男子装束，长发绾起，眉间多了一份灵气。

雕栏玉彻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看着眼前少年，谁又曾想到那个长发及腰的央朝公主墨恋晚？

墨恋晚一人独坐那帝皇之位。她并未继承着先前的国号，是为了让身陨的父皇母后安心，不再惦念着那曾经的央元；她将此城命名为“墨笙”，为纪念父皇与母后那绝世爱恋。而她，自封为“苏文帝”。

锦苏一年，开元盛世。

百姓哪知那帝王家的爱恨，若自己与家人能平安喜乐便好。天下太平，这便是当初央元繁华之景。恍惚间，墨恋晚似乎又见了那日黄昏日暮之时，兄长挥剑舞影，父母依偎双对，街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这便是她期盼的人间之景。

残阳如血。

望着此刻之景，墨恋晚才恍然觉悟：这早已不是当初了罢，人亦是如此。

如今冷漠淡然欲断情欲的自己……亦是。

少女垂眸，立于黄昏之下。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天地异变，短短几十年间却发生了诸多事情，只不过这次……是上天赐福。

传闻神力为皇室血脉所拥有，却也不是所有皇室之人便可以拥有的——也是要看所谓的造化。神力拥有者会在手心中亮出一个龙的标志，而颜色由神力拥有者的能力决定。

锦苏七年，天降杏花，花变光点，落入万家百姓体中，再睁眼，手心已是多了一个龙形标志——竟是每个皇城百姓都拥有了神力！墨恋晚知此时，只是轻笑，却也不知这是祸是福。

那一日，空中总是亮出不同的色彩，便是百姓们神力的光辉与心中的喜悦。

这皇城百姓也是纯朴至极——他们喜，却不是因为神力，不是因为自己有了可以称帝的能力，而是因为生活比以往快活丰富多了罢了。

那一晚，墨恋晚也是感到了自己神力的异样——不是自己的神力有了异样，而是自己的神力之中多了一份与自己兄长相同的神力属性。

那一刻，血脉共鸣。

那一瞬，她似乎又变成了那个一笑醉万生的公主殿下，眼中多了一份真实而坚定的光芒。

这一切都告诉着她一个可能——

兄长应是仍存活于世。

一刹间所有杂声似乎在耳边泯灭，烟火人间不知不觉已消散于眼前。

一滴清泪扰了这深秋寂静，但这泪——却是因喜悦而迸出。

梧桐叶上三更雨。

叶叶声声换心喜。

欲上榻之时，脚下竟是一片透明。少女惊愕，黑眸中是一片慌乱之色。

眸光随着脚下望去——云端之下，竟是另一个有花有木的世界。而这世界的对立面，竟又是另一个世界。

听到外面人声鼎沸，墨恋晚便知——锦苏这次，便又是不太平了。她将墨笙用神力打造封印，护了这皇城的万千百姓。因为她不知，脚下的两个世界，又会对她锦苏王朝造成什么危险。若是百姓出事，那她即便神陨，皇陵之下也无颜去见她父皇母后。

不过又是转念一想——此时锦苏百姓都有了神力，又何妨担心他们不能护自己周全？

……

“而这两个世界——便是人类世界，与现在的叶罗丽仙境了。”

狐狸耳朵微微扇动，折扇一挥，神情中似乎多了几分神秘兮兮的意味。他站起，彩衣亦是随风而起，好一个翩翩公子少年郎。彩衣虽是五彩缤纷，却不显花哨，反是有几分艺术的韵味。

方桌对面，便是端坐的一个白衣少年。肤白如若雪，佳人似美玉。不见男儿的几分阳刚之气，反而是有几分女子的阴柔之美——不知是因脸上稚气未退，或是因其他什么缘故。白皙却不显苍白的脸庞上五官却是极致的精致，仿若上天捏造的艺术品一般，嘴旁的虎牙显得甚是可爱——让人忍不住去揉捏那少年的脸庞。额上一白丝，抹额绕过柔顺的黑发，倒也有些许书生的模样。

“之后欲何？”见声音已落下了许久，又久久不见响起，少年的脸上浮现出有些激动的神色，似是欲要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情。

“之后便如现在这般罢了，”一挥折扇，那狐狸又悠哉游哉地扇了起来，“墨笙之言真假不知，但毕竟是创了仙境之者，便是被吾等尊崇为主神。”

“主神只是墨恋晚一人？”白衣少年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投降对面的人。

“非也。”那狐狸轻笑了几番，有道“墨笙之人，均为主神——不过一个概称罢了，就如灵犀阁主一般。只是……若墨笙之事并非流言，怕是墨笙之人力量均凌驾于我们之上。”

少年惊了一瞬，险些是打翻了袖口旁的一盏清茶，惊险之余，少年郎却又是开口询问：“墨笙百姓虽是拥有神力，但也不过是百姓罢了。此等怎会凌驾于灵犀之力上？”

“笙儿，不可乱言，”狐狸脸上聚了几分严肃，扇子轻敲了少年的脑袋，“至于这些……便是不得而知了。”

白衣少年郎垂眸，期许在眼中泯灭。望向窗外幽深的夜色，点点繁星亮了这夜。少年轻笑，开口道：“天色已晚，兄长便回屋歇息罢。”

未做言语，那狐狸只是意味深长一笑，颔首便转身离去。

睫毛下的眸光翻涌，少年似是心事重重，一抹银光却洒向了他。

点点星光落窗前。

今夜又无眠。

……

恍然隔世，已是万年。

放眼望去，庭轩前竟是偌大的竹林——翠色欲滴的竹叶上滑下露珠，吹过几许瑟瑟秋风。柏树在竹林苍翠的掩映中傲然挺立，不屈这世俗人间。

到如今——已是落下了蒙蒙细雨，又给这寂秋添了几分冷意。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黑发绾起，又是当年那副男子装束，长发飘落于肩。少女仰头，一壶烈酒已是下肚，好一个豪迈女子。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岁月。

怕今日，已是不愿再忆起那繁琐往事了罢。

再忆，又是何等心碎。

望下脚下一片透明，万年已是成了习惯。墨恋晚倒也不在意，若是有人对墨笙起了主意，她也能时刻发觉。

细雨飘落，酒意仍未过，黑发中又多了几根银丝。

真是多情应笑我，早生白发。

拥有神力便是长生不老——这一点也是所有人都知晓的。但她墨恋晚却不愿。

长生不老又有何用？一人孤独存活于世，尽了沧桑，无人伴之到老。若是如此，她仍愿离了这世。

但只是怕她不能罢了。若墨恋晚离了，这偌大的墨笙又是谁来守？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今日见了这一霎微雨洒庭轩之景，本应挥了笔墨写下一曲对了这诗情画意，但此刻墨恋晚却是心烦意乱，无暇再顾及其他。

“罢了。”少女有些烦躁的揉了揉眉心，起身挥了挥袖便拿起油纸伞转身离去。

少女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这竹林的苍翠之中。

……

华灯初上，这喧嚣之景，墨恋晚也是很久未见了。闭关多年，她早已不知墨笙又是何样，只是这车水马龙，让她微感熟悉与亲切。

墨笙万家灯火通明，一盏又一盏的孔明灯飘散与夜空，又是添了几分美好在这微凉夜色之中。

“今夕何夕？”少年墨发下的眉头微微皱起，似是有些疑惑地询问。

“公子竟是不知？”那少女渡步而来，惊鸿一瞥，此时初见。少女笑吟吟地看向墨恋晚，道，“公子这般不谙世事，怕是什么修仙之人？”

“并未，”墨恋晚眸中满是平淡，时日已久，她确实是无心理会这闲暇之日了。

“万年前这一日，应是上天赐福，降了神力与墨笙之人，”少女放了手中的孔明灯，墨发随风而起，美眸中满是怀念之色，“为纪念这一日，便有了这灯节。”

“是么。”少年眸光复杂了些许，看向了这万千灯火。万千灯火中，却是藏了个如玉盘般的圆月。

“公子这身打扮，怕也是书香门第之人。怎会不知这盛事？”少女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似当有些不解。

“知了……又有何用？所念之人也早已离去。”墨恋晚缓缓蹲下，白皙的玉手破了倒映在河畔中的月影。渔船缓缓过，花瓣零落于水中。

“小女……不知此事，还请公子恕罪，”少女那美眸中满是愧色，看向这神色黯然的翩翩公子。

“无妨。你即是不知，也无需自责，”墨恋晚摆了摆手，手心还残留着河水的冰凉。

今宵灯火阑珊。

少女远望着那大步离去之人的背影，脑海中皆是他每一颦。

少年思绪纷乱，眼前映出少女长发飘然的背景。

旧人已去新人在。

上有孔明万千，下有水波映月。只是此番美景，墨恋晚却了无兴致。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那去年人……可是万年前便没了踪影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