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下狂想曲

南云悔看着裴君裳每天发来的早安晚安，强忍住心中想要回消息的冲动。

南云悔接起视频电话，南雯琼的脸映入眼帘。她在家中，只画了个淡淡的妆容。四十多岁的脸上没有留下一丝岁月的痕迹，光滑如玉的皮肤隔着屏幕也能清晰感知到。跟南云悔看着倒像是姐弟。只有她身上成熟典雅的气质证明了她已不再年轻。

"云悔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姑姑给你找几个千金大小姐你看看怎么样？"

南云悔苦笑着："姑姑您可别逗我了，我什么身份您也不是不知道，万一有点儿什么闪失，那不是对不起人家么？"

南雯琼很不高兴："你给我呸呸呸，都多久了还想这个事情，要是有事早就找来了。你不准再瞎想，好好生活，一切都有我在呢。"

南云悔应道："知道了姑姑，找女朋友这个事情我还不急，过一阵子再说吧。"

"你在国内这些年，没跟你爸妈联系过？"

南云悔的心沉了下来，窗外的阳光照在他的半边脸上，他闭着眼躲了躲。他坐到钢琴前，轻轻抚过了几个琴键。

"没有。他们应该到现在还在为有我这么个儿子而耻辱吧。"

南雯琼心疼地叹了口气，按了按太阳穴说："你这孩子，就是太意气用事。"

南云悔强挤出一抹笑容，却也如春风般好看。

"我没事姑姑，我不后悔。"

"姑姑，以前我跟别人说我叫南云悔，他们都问我是不是后悔的悔，但是我最近遇见一个人，她问我是不是无悔的悔。那一刻，我就更加确定了，我从不后悔。"

南雯琼轻轻点了点头，眼中的忧虑更深了。

"还是那句话，你想做的事情就去做，有姑姑在呢。"南雯琼没有孩子，一直视南云悔如己出。

南云悔的眼眶泛红，挂断电话后，那一大滩血又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不停往后退着，从钢琴凳上摔下，又撞在茶几上，嘴里不停念着："不是我……不是我……"

他抱着头放声大哭，几近嘶吼。

"放过我！求求你！"

他狠狠咬了舌尖一口，疼痛感袭来，恢复了些神智。手颤抖着在茶几上摸索着，摸到了一杯水后，颤颤巍巍地就要往嘴里灌，玻璃杯却摔落在地。

杯子没碎，水却洒得一滴不剩。南云悔再次崩溃，狠狠扇着自己巴掌。

他终于没了力气，瘫倒在地上，意识逐渐模糊。

等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他在黑暗中用力晃了晃发闷的头。缓缓走到落地窗前，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摸出了昨天喝了半瓶的红酒和高脚杯。

薄唇抿着一口又一口的红酒，高大的身影在此刻显得如此落魄。灯红酒绿与他无关，他在角落里冷眼旁观。麻木的心看着面前的一切，也只觉得是海市蜃楼。

被逐出皇室的王子，无论何等落魄，不会被磨灭的是骨子中的高傲。罪恶感涌上心头，冲刷了南云悔心中最后的高傲。

他不是王子，是一个渴望温暖却惧怕光芒的普通人。他只生活在背光处，因为他害怕光芒带给他的审判。他害怕有一天他的过去会被发现。沐浴徜徉在阳光下，好像是将自己的罪行裸露在外。

他肮脏到在光下多待一会儿就会感到炽烈的灼烧感。他不敢奢求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哪里，只求可以就这样苟延残喘下去。

"If I have a pair of wings, I want to escape from all the trials that are not mine."标准磁性的英伦腔，从他的口中吐出，又多了几分别样的感觉。

可他没有一双翅膀，也不会被神眷顾。多年来牵扯着他的只有魔鬼，多少次踏入的是地狱边境。

"没有只如初见，只有爱我如初，但有谁可以做到。"脑中莫名涌现出这么一句。

南云悔站起来，在黑暗中前行，重新走到钢琴前，仿佛触碰到了他的救赎。

手指飞舞，压抑充斥着整个屋子，肆意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又突然想起什么，像是昙花一现，惊艳绽放，转瞬即逝。即兴创作的一首曲子，隐隐交缠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南云悔拿出一个私人五线谱本和一支钢笔。打开灯，眼睛还有些不适，皱眉挣扎了会儿后适应了过来，写下了刚刚那一曲。修修改改，天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向来取名随意，给曲子定名为《末路》。

裴君裳给南云悔发消息：南老师，一起吃个午饭吗？

南云悔正要拒绝，裴君裳又发来：很想正式和你交个朋友，希望你可以来。

南云悔想了想，话说到这份上，要是拒绝就太小家子气，在手机上摁了几下：好，那十二点南食堂见。

裴君裳上午还在说南云悔从不回消息不礼貌，现在立马换了一副面孔。心中迅速盘算起来：答应这么干脆，是不是有戏？当时还不如说想正式谈个恋爱，说不定就一举拿下了？不行不行，本大小姐要矜持，嗯……矜持！

司柯、林含和孟洋三个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某人披着长发，身穿黑色长裙，外套灰色卫衣，脚上踩着一双马丁靴，正在化着比以往浓一些的妆。

"你这作什么妖呢，搞这么正式，约会啊？"

裴君裳笑笑，给了三人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三人异口同声喊："我勒个去！"

临走前，司柯还补了一句："祝你好远！"

裴君裳笑着问南云悔："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啦！我就不叫你南老师了……叫你悔哥怎么样？"

南云悔被逗乐了："别别，你这整得跟道上混的似的。"

明明没有喝酒，裴君裳却感觉自己醉了，脑袋里一直嗡嗡的。

"南老师，您经常吃食堂吗？"

"嗯，家里就我一个人，偶尔做做饭，大部分都是吃食堂。"

再过一阵子就不是一个人了……裴君裳甩掉脑中奇奇怪怪的想法。

裴君裳的目光忽然一定，顿时捂住额头叹了口气。那三个家伙居然跟来了。

她悄悄地在桌下发消息：你们跟来搞什么。

司柯理直气壮：什么叫跟来，人是铁饭是钢，允许你们吃饭，不允许我们吃饭啊？

南云悔见裴君裳神情不大对劲："怎么了？"

裴君裳强颜欢笑："没事，没事。"

南云悔又问她："下午有课吗？要不要我送你去？"

裴君裳愣住了："啊？"脸唰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喂！有没有搞错，这也太违规了吧，怎么可以这么让人心动！南云悔这么出名，他送我去上课指不定会引来多少人的目光，太招摇了！

南云悔笑着，有些戏谑地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

"不愿意啊？"

裴君裳连忙说："不不不，那就……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