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列车尽头

在菲尼娅和盖勒特通过门钥匙赶回英国时，他们决定暂时在戈德里克山谷住一天，顺便看望巴希达·巴沙特女士。菲尼娅几天前写信给巴希达说明了情况，不过此时的巴希达年纪太大，以至于根本没认出他的侄孙盖勒特，把他当作了菲尼娅的傲罗同事。而盖勒特决定将错就错，毕竟他很快就会离开。

“我以为你会向多跟巴希达聊一会，我记得阿布福斯说，你当时被学校开除，又被赶出家门，走投无路是巴希达好心收留了你。”菲尼娅照顾巴希达午睡下后回到楼下小声对正在客厅里盯着挂画发呆的盖勒特揶揄道，“我以为你会有什么感人场面出现呢。”

“你要我上楼哄她午睡吗，菲尼娅？”，盖勒特同样压低声音回答，“在她眼里我是你的同事，她会直接拒绝我。何况，盖勒特·格林德沃不是她什么值得骄傲的后辈。我年轻时给她惹得麻烦太多了，虽然这里的居民大都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但她没少被英国魔法部请去‘问候’。”

挂画上的三位女士在他说出这话后一致停下表示赞同，她们齐刷刷地变成了乌鸦躲在高大的橡树树梢，似乎在表达某种不满，抑或是另有隐情。

“巴希达说画上的是莫瑞甘、玛查与巴泽布，艾琳的战争三女神，”菲尼娅走过去敲了敲画框，通常她这样做，她们就会从树梢上飞下来，偶尔还会和她聊天，但此刻她们并没有理会菲尼娅的呼唤，“我还以为她们会喜欢你，玛查说过你的长相像极了芬恩·麦克库尔。”

“芬恩的容貌是他一生的不幸，”盖勒特幽幽地转过头向菲尼娅说道，“我不知道她们不喜欢我的原因，不过我住在这里的时候，也从没跟她们交流过。女神总是捉摸不透的，菲尼娅。不过也许她们喜欢你，阿尔将‘巴德布’作为你的一个中间名赠予了你。”

“说得对，盖勒特，”菲尼娅并不反驳，“她们三姐妹中，确实是巴德布与我交流更多。”菲尼娅走到画框前，轻轻放下盖在上面的红色帷幔，不再打扰她们。经过短暂的休息，菲尼娅与盖勒特告别了巴希达，临走时，他们给巴希达的屋子加了无数的防护咒语，为了掩盖他们来过的痕迹。

离开前，菲尼娅问盖勒特要不要去邓布利多家的老宅，但被盖勒特直接回绝，他说：“这屋子的主人们大部分都不欢迎我，无论他们是否离去。”

数个小时后，菲尼娅和盖勒特登上了前往霍格沃兹的专列，这是今天开往这座隐藏在苏格兰群山中的魔法学校的最后一班列车。菲尼娅给自己所在的包厢施加了防窃听和闲人勿扰的咒语，才做到了盖勒特对面的座位上。上一次返回自己的母校，对菲尼娅来说是悲伤的回忆，那时阿不思因为复活石上冈特的诅咒而饱受折磨，幸而西弗勒斯的魔药让他得以缓解病痛，她在霍格沃兹度过了快乐的学生时代，而如今，她返回这里来凭吊她的老师，她的父亲。不知为何，菲尼娅只觉得心中有些酸涩，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她向阿不思保证过绝不会再次失控做出疯狂之举。接着她将注意力转向了盖勒特，这个第一次坐上这座列车的老人，他此时正盯着窗外的风景看得出神，菲尼娅侧过头轻咳几声，对他说道：“爸爸有跟你讲过这趟列车吗？”

“当然，”盖勒特的注意力回到了菲尼娅身上，他的回答十分干脆，又带着几分骄傲，“年轻的时候，我们什么都说，也包括我们的学校。阿不思告诉我，霍格沃兹的火车是进出最重要的通道，每年都有数不清的各年级学生坐在这里，拖着箱子，带着宠物，闲聊，向车上的老妇人买零食吃。不过阿不思似乎从没买过，尽管他很喜欢甜食。”

看来他用不着我的介绍了，菲尼娅在心里小声嘀咕，而后她又问道：“那么你的学校呢？德姆斯特朗，你们是怎么去上学？”

“这个嘛，”盖勒特回忆道，“一般是骑火龙，也有马车，不过只能站在上面。所以去学校的旅途中不会有什么零食，如果你不想被呛死在天上。”

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尴尬，菲尼娅迅速地摆了摆手，“如果你觉得这些回忆不那么愉快，那么也不用告诉我，我的职业不包含打探陈年往事和隐私。”

“但你很好奇，不是吗？”盖勒特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到我这个年纪，自然不会介意给自己的孩子讲讲人生过往，当然，菲尼娅，前提是你仍然想听。”

“随你的便吧，盖勒特，”，菲尼娅有些无奈地摊手笑道，“到霍格沃兹还有一段路，我毕竟要照顾你这个长年没人聊天的老爷子。”

和女儿的谈判成功，盖勒特继续说道，“我在学校的回忆至少没有你那么快乐，菲尼娅，我没什么朋友，大部分德姆斯特朗的学生也不想跟我做朋友，他们害怕我，一个怪胎。那个时候我很自负，但也很孤僻，不屑与这些‘平庸者’为伍，于是当我使用黑魔法炸伤同学时，我毫不意外地被开除了。”

“这部分我可没听说过，抱歉，盖勒特，”菲尼娅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她似乎意识到自己正让这个老人打开陈年往事的话匣子，“我一直以为，你在学校是那种一呼百应的风云人物。”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讲讲，不过这部分你可能要失望了，因为我确实不是什么风云人物。”，盖勒特觉得有些好笑，“德姆斯特朗是一个靠实力说话的地方，但我当时只觉得他们是满脑子肌肉的武夫，根本不想交朋友，除了那些被我利用的、因为我的血统和头衔想巴结我的人。所以对当时的我来说，离开学校是一种解脱，我感到一身轻松，终于不用再忍受迂腐的校董，愚蠢的学生和没完没了寄信的伯父。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伟大理想，我开始周游世界，游荡了几个月，我最后来到了戈德里克山谷.......”

“然后你遇到了爸爸，一个和你一样的天才，怀才不遇，目光高远。”菲尼娅补充道。

“是的，我遇到了阿不思·邓布利多，”盖勒特闭上了眼睛，他的眉皱了起来，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我愚蠢地认为，阿不思将是我伟大理想的最大助力，我们可以一起，登上权利的巅峰。我以为我在利用他。”

可你爱上了他，菲尼娅没能将这句话宣之于口，她看着眼前静静讲述的老人缓缓睁开和她一样的异色双眼，对她坚定地说道：

“可我爱上了他，我沦陷了，不可自拔。”，他说，“我们彼此心知肚明，不论以后的岁月如何，至少在那两个月里，爱情让我们拥有了彼此的心，我们爱得彻彻底底，毫无保留。因为不是真心相爱，无法诞生出比牢不可破更加坚固的血盟，那是在创造希望，菲尼娅。”

他的自白让菲尼娅有些疑惑，她不止一次猜测过他们之间那场创造了她的一切的爱情到底是怎样的刻骨铭心、轰轰烈烈，但最终的结果就摆在眼前，他们争吵过后分道扬镳了。

“我不明白，”菲尼娅单手支撑着她的脑袋，“如果你那么爱他，你为什么不肯替他着想，而是去伤害他的家人呢？”

“因为当时的我认为，带他离开这座山谷就是在为他着想，”盖勒特垂下了头，他绞紧了自己的双手，说道，“我认为他们拖累了阿不思，他们是累赘，是阻碍我和阿不思完成伟大理想的绊脚石......尤其是阿布福斯！当他在我面前，把我和阿不思的理想，把阿不思的才华和成就，把我们的爱情都贬得一文不值的时候，我失去理智了。接下来的事，我想你应该都知道了，一场混战之后，我逃走了，留下我的爱人独自面对他支离破碎的家和感情。”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盖勒特看着已经呆住的菲尼娅，“按你所说，我们在你的帮助下，开始互相通信。我在信里问他，如果那个夏天，我直接带他离开，我们没有去见阿布福斯和阿莉安娜，他会不会直接跟我离开。而他回答我，他不会，因为对他来说，家人才是他最渴望、最难以割舍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亲手毁了他最珍爱的事物！我觉得自己愚蠢至极，又怎么敢指望他原谅我，可他还是原谅我了，转而将这一切归结为他的野心，所以他一辈子只肯待在学校教书。你看，菲尼娅，阿不思·邓布利多一直是一位伟大的巫师，一位圣人，一个好老师，现在看来他也是个好父亲。而我，一个被权利和欲望迷住双眼的可怜人，用自始至终我都没得到过的东西，站在他面前最后输得一败涂地。”

说完，盖勒特长舒一口气，像是将留在心中的阴霾吹散而去。而菲尼娅，她则是问出了她一直想要得知结果的问题：

“那么，你是为什么会后悔呢？”

他怔住了好一会，接着说道：“很多年以后，我终于意识到，我曾经拥有过世界上最美妙的爱，但我丝毫没有珍惜，等到晚年回想起来才追悔莫及。我伤害了世上最爱我的人，我后悔了，我为我曾经的所作所为感到忏悔，因为我夺走了太多被爱着的人的性命，更何况每一条逝去的生命都在折磨着阿不思那颗无法原谅自己的心。可等我想要赎罪，我却被困在我自己建造的高塔，魔力全失，求助无门，但这确实是我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盖勒特回忆着曾经在高塔上与他对话的那个年轻的傲罗，那句“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让他再也没有忘掉。

“但阿不思的信出现了，我意识到，我还有机会，我还可以尝试弥补我曾经犯下的过错。”盖勒特再次抬起头来，“我们聊了很多，非常多，伏小子，魔法部，新发明的咒语，学校里的孩子们，发布的新法规，巫师们的战争，救世主小哈利，但唯独没有提到你。”

自白戛然而止，菲尼娅看着这个坐在她面前的老人，意识到了他心中最深的顾虑，她摇了摇头，向他保证道：“别怀疑他爱着你，也别怀疑他不信任你，否则我不会带你离开纽蒙迦德！”

“菲尼娅.......”老人喃喃道，“有些时候会发现，你真的很像我。”

“是啊，所以不让你知道我的存在，才能让你在失去魔力时，不会被人用了摄魂取念。正因你一无所知，你才是最安全的，盖勒特。”，蓝眼睛的邓布利多如是说道，“他在你进入纽蒙迦德后一直在保护你，直到他离开我们。”

这时，盖勒特猛然想起阿不思曾写给他的信中，有这样一段被反复删改过，但最终仍被加上的话语，他当时并不理解，而现在，他似乎才意识到他所爱之人的良苦用心：

“我早已不再憎恨你，盖尔，与我而言，你是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愿你接下来的岁月能平安度过，即使没有我，也会有天使降临到你身边，张开双翼护佑你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