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访客来者不善

杨小米占了整条沙发，枕在杨舟腿上让他给揉肚子，活像一只懒猫。方宝祥给挤到了地上坐马扎，听闻杨舟要送客，屁股好像长在了马扎上，死也不动。

“挺老大的雨，你让我在你家凑活一晚上呗。我骑摩托来的，顶着雨回去，明天咋上班啊？”

杨舟说，这我做不了主，我的地球现在围着杨小米同志转，你得问他。

方宝祥摸出红河递给杨舟一支，俩人都没点燃，就在嘴上叼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隔着茶几无声的对峙。

“卧槽！我才醒过味来，他是你男朋友吧？”

这时候杨小米正伸手够杨舟的烟，听他这么一说，“咕噜”翻个身，半个身子都压在杨舟腿上看窗外。

“雨很大啊。”

方宝祥眼睛一亮：“是啊，就是啊。你看我现在回去肯定要淋雨，我这身衣裳就废了，G2000刚买的，老贵……”

杨小米转过头来看他，目光清凌凌的。

“男朋友是什么？”

“呃……”方宝祥突然有点发冷。

杨舟笑眯眯的提醒他：“你想好了再答，你的回答决定了你能否留下来过夜，答错了回去淋雨可不是我们的责任哟。”

方宝祥坐正了身子，张嘴试了好几次，对着俩人的目光磕磕巴巴的道：“男、男朋友，就是男性的……朋友，对！你看啊，你是男性，对吧？你也是杨哥的朋友，所以你是他的男朋友，没错！”

说完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抹一把额头，一脑门子汗。

杨小米还是看着他，目光中尽是费解。

“你干净吗？”

方宝祥摇头：“来之前洗过澡了，一点都不……”他猛地抱住胸，狐疑的看着沙发上的俩人：“你俩要吃我还是要办我？”

“听不懂。”杨小米兴趣缺缺，转过身窝在了杨舟怀里。

方宝祥问询的看向杨舟。

杨舟依旧笑眯眯：“宝祥同志，很高兴的告诉你，你通过了面试，恭喜！”

“哇塞，我论文答辩都没这么紧张。”

方宝祥一米七刚过一点点，用本地话说就是二级残废，所以他睡小卧室的沙发正正好。杨舟安置好了杨小米再来招呼他，结果人家自己在阳台上取了新洗的床单自己铺好了床。

杨舟倚着门搔搔后脑勺：“抱歉啊，小米有点……”

“没事儿，我这人心大，你别嫌我冒失就行。”

方宝祥说罢，出来看看大卧室的门，见已经关上了，便拉着杨舟去厨房抽支烟。

白色烟雾被抽油烟机带走，低低的风扇声响了一会儿，杨舟关了抽油烟机，拉开了厨房的小窗。

“省电。”他是这样说的。

方宝祥叼着烟看他，看了好半天。

“我见过你。”

杨舟心里“咯噔”一下，不自然的笑了笑：“动物医院的墙上有我的照片，你当然见过。”

“不。”方宝祥接着道：“是在一本杂志上。”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杨舟默默的吸一口烟，转头看窗外。

方宝祥凑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Dr.杨在首都的时候可是个很有身份的人物，别说普通老百姓，就连普通有钱人都接触不到。今天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以为只是单纯的重名呢。哥，你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杨舟说我没有故事，我也没什么身份，身份证倒是有一张。

“现在的我只是个小小兽医，过去的事别提了，算我谢谢你。”

方宝祥怔了一怔。

“这么说杨小米不是你的病人？”

杨舟把这几天的事挑要紧的说了几句，至于怎么遇上的，他只说是某天下夜班路上碰见他出了车祸，受了点惊吓，所以带他回来了。

“他对我相当的冷漠，尽管他很信任你，但在我看来他只是把你当成医生，和其他医生没有什么差别。如果他是单纯的个性孤僻内向，他不会跟你回家，这应该是某种人格障碍吧？”

“没有的事，小米蛮和气，多多接触你就会知道。”杨舟在水池里按灭了烟头，笑笑道：“猫狗上门是福气，这么个大活人从天而降更是大喜啊，我能怎么办？留下他呗。”

“可能你不相信，我也是正儿八经医学院毕业的，我能瞧出来的异常，你会看不到？”

杨舟的脸色变了变。

“老子是兽医，坚决不给人类看病。”

“那你不是害了你自己吗？”方宝祥突然激动，扯着拽着把人从厨房弄出来，一把指向大卧室的门：“以一位医疗工作者的操守，你告诉我，遇到无法表明身份的疑似精神病人，你该怎么处理？”

杨舟比了个噤声，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了安定医院开的出院证明。

“我报了警，也送他去了安定医院的。他一切正常，证明在这里，你看看。”

方宝祥面无表情哼哼两声，把诊断证明甩回给他。

“一切正常？你自己就是精神科医生，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他正常吗？”

杨舟有些无奈。

“曾经，我曾经是精神科医生，我现在已经不是了。他不发病一切正常，这没问题啊。”

方宝祥追问：“如果他发病呢？”

杨舟哽住了。

“如果他发病，你管还是不管？如果他出现了自残、伤害他人、危害公共安全的行为，你能负责吗？”方宝祥这时候有些咄咄逼人了，身高一米七，气场七米一，唬得杨舟一愣一愣的。

“让我换一种说法。你明知道他很可能有精神障碍，握着一大把治疗经验，你就能当没看见？拖来拖去真的他发病了，把他推给咱们这十三线小城市的安定医院，你怎能放心啊？”

杨舟给他逼得没法了，两手一摊：“要我咋办嘛？”

“我是为你考虑。”方宝祥叹了口气：“大家都是本本分分过日子人，能负担的终究有限，拖着他这么个定时炸弹早晚是麻烦。我叫你一句杨哥，我是为你好。我也是学医的，我也是为他好。你要是想管，我建议你找找以前的关系，把他送到北上广深大医院正经瞧瞧，或者你自己给他瞧瞧。你要是不想管趁早撒手，省得到时候揪心。”

“别逞强，英雄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当的。”方宝祥拍拍他的胳膊：“平心而论，素不相识能做到你这份儿上，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大卧室里亮着一盏弯月造型的床头灯，杨小米睡熟了，拥着绵软的被子，如在云端。这几天他的睡眠质量一天比一天好，刚开始还说两句梦话，现在也不说了，一觉到天亮。

外面的风声骤然加紧，杨舟走到床边，把杨小米的胳膊放回了被子里。坐在床边，杨舟看着他，看了相当久。

“人是这世上最复杂的生物。”他轻声说。

方宝祥站在门口，后背明亮，面孔黑暗，让人看不清表情。

“同行相轻，朋友相仇，交浅言深，共枕异梦，人的确复杂。可是精神障碍不是几顿好吃好喝、几句’你醒醒吧’就能哄好的，你最清楚。”

杨舟望着房间的某处，默了一默。

“老子是兽医，不给人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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