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破裂的平面镜

灰天之下，密密麻麻的聚集着蘑菇。

　　圆形的菌包散落在地面上，成熟后，又会喷洒出雾雨般的孢子，这些孢子落地，在潮湿的藤蔓与泥土间开始分裂，直至成为与母体一样的球形菌包，如此往复。

　　此刻，黑土之上，没有蘑菇也没有伞盖，只是浓黑或墨绿的触手状的不知名状之物或曲阜蔓延，或四散如若那漂浮于水间的海草般，渐覆盖这墨黑的土地。

　　但这并不是一个只有黑水与蘑菇的世界。

　　藤蔓，苔藓，灌木，毒花，枯木。

　　静静潜伏在夜色间，在这植物的天地间，一些黑影，一些遗骸，如若各类生物的混合物，此间亦是仍留存些什么。

　　浓重的喘息声随时间流逝渐是微弱，终是归为一片死寂。

　　假象的维持直至平面镜被打破的一瞬。

　　滴答，滴答，是浑浊粘腻的东西滑落于黑土之上的声音。

　　许多个白天和黑夜过去之后，潮湿的气息愈发单薄，脚下的泥土愈发坚硬，瞥见了一轮赤红的单目，以及黑色的聚群。

　　暮色与极光浮于灰天之上，祂也行走于平面镜的边际之处。

　　高低可见的地势，随处可见的裂谷，纠缠着的大团藤蔓群，全然变得稀少，徒留那一簇簇的小蘑菇，这个地方视野开阔，平原的风光一览无余，只是平坦而一望无际的暮色时分罢了。

　　但祂却是对此颇有兴致。

　　平原之上那干燥的空气，有着锋牙利齿的走兽，全然是石洞间未曾见闻的景象，浑浊粘腻的黑液滴滴答答的滞留于黑土之上，宣告着祂的踏足。

　　金色的苹果，找到了。

　　“关于梦的神明，你是知道的吧？那可是关于我们的故事哦。”

　　祂如此组织着人类的语言，诓骗着约莫算是初见的小梦想家，浑浊粘腻的黑液在一具人类的遗骸慢慢滑动着，缓慢的汲取着。

　　不知道是哪一刻，呜呜的风声响起，旷野里的风声，没有意义的风声。

　　血红的复眼幽幽发亮，暂且使得祂目光下移分毫。

　　巨大的，约莫有一个人类那般体格的，三对薄而锋利的刀型前肢，毫无疑问，它，它们正觊觎着遍地的遗骸。

　　『生存的败者会死于一群白蚁的噬咬。』

　　一声沉重的钝响，锋利的前肢插入了干燥的黑土之间，似是意图捕猎祂了罢。

　　“梦的角逐场这事，看来你记得？嘛，纵使你已经成为那群乌合之众的走狗，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就是了”

　　粘腻慵懒的声音来自那浓黑的不可名状，似是因为口器未能拟态，吐露人言时便是显得尤为怪异。

　　“……乌合之众？”

　　黑土之上，灰天之下，那平面镜被打破了。

　　祂从来不在乎那群家伙的对弈。

　　“对啊，不过要想让我稍微配合一下的话，还是把棋局变得更有意思点才好——”

　　黑液在遗骸的表面游走着，直至眼部，轻描淡写般剜去一颗已然失去光泽的眼球，任凭着它沉入黑液间，掀翻一只跃跃欲试的白蚁，于那位小梦想家半是抱怨般的调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