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轮回晷篇

“又出什么事了？”

汪徵简明扼要地说：“死人了。”

“什么时候？”

“不是昨天晚上就是今天凌晨，就刚才。”

“哪儿？”

“大学路。”

“唔……先让老楚去一趟。”

“楚恕之去湘西出差了。”

“林静呢？”

“被地府借调了。”

“我操，那祝红……行了祝红不用说了，昨天月圆，她请假了，还谁在？”

“我，”汪徵说，“可是太阳就要出来了，我马上要下班。另外还有大庆和新来的实习生傅棠与郭长城……”

“你让大庆陪着那两个实习生去看看，给他们个锻炼机会。”

“实习生郭长城现在哪也去不了，”汪徵平铺直叙地说，“昨天晚上来报到的时候，他吓晕了，可能是晕完就事儿睡了，现在还没醒过来。”

“被什么玩意吓晕了？”

“我和老吴。”汪徵一板一眼地汇报，末了还总结，“我早说过让你找专业寿衣店给老吴糊一个身体，祝红手比脚还笨，缝出来的沙包都露馅，糊的纸人什么东西都像，就不像人。”

“傅棠呢？”

“……没晕。”汪徵回答，“他的心态还挺好，但是总给我一种危险的感觉，很奇怪。”

“傅棠等我见过再说吧。我直接出面不合程序，怕吓着人家……可也没别的办法，得了，那我一会过去看一眼，你叫大庆等着我。嗯……等郭长城醒了叫他和傅棠一起过去。”

汪徵放下电话，傅棠走了过来:“汪徵姐，怎么了？”

“出了案子。赵处说让你等郭长城醒了和他一起去看看。我把位置发给你。”汪徵说着，又看了傅棠几眼，依旧觉得傅棠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好的。”

……

郭长城走路缩脖端肩，老是见不得人似的低着头，他的头发有点长，连眼睛都快给盖住了，再加上一身的吊丧黑，没精打采，远远看来，整个人就像是一朵风中摇曳的蘑菇。

傅棠一副金丝眼镜，眼镜链轻晃，浅色卫衣和黑色打底裤相称，显得腰细腿长，外面穿着浅橙色风衣，整个人气质温和且优雅。

赵云澜眯起眼睛，看着他走过来，对怀里的黑猫说：“你猜汪徵怎么跟郭长城说的，我怎么觉得他脸上带着一股被逼良为娼的悲切呢？”

黑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赵妈妈，您言重了。”

“赵处，汪徵姐让我们过来。”傅棠说。

“现场的情况你们大概也了解些了吧？这是死者住的宿舍楼，先跟我进去看看。”赵云澜仔细打量了下傅棠。

女生寝室202是个标准的双人间学生宿舍。

黑猫从赵云澜怀里跳下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床下、柜底，最后跳到了窗台上，低头挨个闻了闻，忽然，它扭过头去，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赵云澜从兜里摸出了一盒烟，熟练地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点着了，凑过去，拍拍黑猫的屁股，示意它让开一点，然后凑近窗台，眯着眼往上喷了一口烟。

赵云澜说：“看。”

原本空无一物的窗台上多了一个印……是人的手骨留下的手印。

傅棠眯了眯眼，一言不发。

赵云澜淡定地低头闻了闻：“没什么腥味，不是老猫还闻不出来。”

黑猫开了口：“不是它？”

赵云澜在烟雾中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恐怕不是，会伤人命的东西不能是这个味。”

赵云澜伸手推开窗户，目光无意中转到了郭长城身上，见他脸色惨淡，神情漂移，明显是三观受到了颠覆，神经正在打蝴蝶结，于是就忍不住想折腾他一番，赵云澜对郭长城说：“小孩，你上去，给我看看窗外有什么。”

郭长城：“啊……”

“啊什么啊，年轻人，给我机灵一点，快上！”

郭长城“咕嘟”一下咽了口唾沫，探头看了一眼身处二楼的“高空”，当时膝盖就有点使不上劲，可是让他回过头来对赵云澜开口说“我不敢”三个字，显然更考验他的胆量和几乎就没有的沟通能力。

“赵处，要不我来吧？”傅棠见郭长城害怕的样子心中叹了口气，对赵云澜说，“我体能很好。”

“行。”赵云澜也没有坚持。

傅棠爬上窗台，汇报着:“打开的玻璃窗上映出的影子，不只是我一个人。玻璃上反射出一具人体骨架，趴在我蹲着的地方，手骨笔直地穿过我的脚腕，放在了窗台上手印的地方，正往屋里张望。但是那里什么也没有。”

平淡的语气说出那么惊悚的话，郭长城吓的身上直哆嗦，连赵云澜也不得不佩服傅棠的心理能力。

“等等，骨架转过头来了，骷髅头的两个空洞洞的眼眶里，好像有一个人……那人头上身上披着斗篷，全身笼罩着一层黑雾，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傅棠声音很轻，只有赵云澜和郭长城能听到。

当傅棠想靠近一些仔细查看，听见楼下一个男声说：“哎，那位同学，你扒墙上干什么呢？”

窗台上有一点苔藓，滑得要命，傅棠一脚没踩住，掉下来窗台。

赵云澜忙眼疾手快地扑过去，企图伸手捞他一把，却捞到了傅棠的眼镜链。眼镜被扯掉了，人下去了。

傅棠手扒着墙，滑了下去。下面的那个男人扶了一把。

那是个身材修长的男人，盛夏里也穿着整整齐齐的长袖白衬衫和熨帖的西裤，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的眼镜，手里夹着一份教案，看起来又斯文又干净，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重的书卷气。

男人问傅棠：“你没事吧，同学？这多危险？”

“没事，多谢。”

“而且学校里禁止攀爬建筑物，被抓住了要扣综合分的。”男人说着。

“很抱歉。但我不是这里的学生。”

赵云澜匆匆地跑下楼，“你好，”他对着那戴眼镜的男人伸出手，“我姓赵，我们是公安的，先生贵姓？”

那一瞬间，戴眼镜的男人脸上飞快地闪过某种东西，仿佛是一种猝不及防的震惊，然而稍纵即逝，叫人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随后，他就垂下眼，礼数周到地跟赵云澜握了手：“免贵姓沈，沈巍。我在本校任教。不好意思，刚才我还以为他是暑假留校的学生。”

就在这时，那球一样的大黑猫一扭一扭地走了过来，径直爬到了沈巍的脚底下，仔细闻了闻，粘着他的脚转了几圈，末了，软软地、撒娇似的冲着他叫了一声。

赵云澜愣了一下，黑猫寡颜鲜耻地沈巍裤脚上亲昵地蹭了蹭，最后竟然谄媚地仰起头，用可笑短小的前腿去够沈巍的膝盖，竟然还企图求抱抱。

沈巍弯腰把它抱了起来，黑猫软绵绵地“喵”了一声，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窝成了一个篮球，蜷在他的手里，碧绿的眼睛和男人藏在镜片后面的目光相对。

好一会，沈巍才恋恋不舍地把猫塞回到赵云澜怀里，摸了摸黑猫的头：“这猫有灵性得很，有名字么？”

“有啊，叫大庆。”赵云澜顺口说，“小名胖子，外号死胖子。”

黑猫“嗷呜”一声，从梦幻小宠物的状态里挣脱出来，炸起毛球，对赵云澜亮爪就挠。

“哟，还会挠人。”沈巍笑了笑，中途截下了它的爪子，拎到手里和它握了握爪，黑猫的指甲不由自主地就乖顺地缩了回去，老实地让沈巍摸它的头。

沈巍问：“我今天早晨就听说学校出事了，怎么，确定死者是我们学校的吗？”

郭长城顶着他上司的目光，硬着头皮拿出了一个文件袋来，掏出一个女学生的照片和一张学生证，颤颤巍巍地递给沈巍，艰难地说：“沈……沈教授，您……您好，麻烦您给看看，对这个人有印象么？”

沈巍表示不认识这个学生，于是主动提出带他们到学院办问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