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空中艳阳正烈。
姑苏，云深不知处。
蓝曦臣刚刚完成手边的事务，朝着静室的方向走去。他脑中思绪万千，似是还没有从早晨的惊讶中缓过神来。
早些时候魏无羡算准时间，猜测蓝曦臣也许才起了床没有其他的事情。就拿着昨日收到的信匆匆地跑到寒室。
而那信正是蓝景仪让蓝思追写的那一封。
自从叶凌云一行人走后，魏无羡可是一刻也没有闲下来。
叶氏设宴没有邀请蓝氏的人，他想去南阳，又怕与蓝忘机同行太过招摇。
后来还是经蓝忘机提醒，魏无羡才记起蓝景仪——那个同样闲不住事的人跟着江澄下了山。
他听蓝忘机的话，安心等着，果然等到了蓝景仪派人送来的信。
当时蓝曦臣正准备出门去，隔着很远的一段距离就看见魏无羡跑了过来。
蓝曦臣心中顿时一紧，他预料魏无羡前来定是向他说有关江澄的事的。
而事实正是如此。
当魏无羡将信中的内容事无巨细地念给蓝曦臣听时，他感到后者产生了片刻的失神。他或许是清楚叶凌云如此这般做的原因，失神却是因为在想江澄知道此事会作何感想。
魏无羡道：“泽芜君还有事吧，那我就先不打扰了。况且有些事也不是三言两语讲的清楚的。等到午时泽芜君有时间了，请到静室找我吧，我和含光君都会在。我们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蓝曦臣也没再犹豫，他也不急着要一个答案。
事情进行到了这里，只差最后一步。
而他早已布好的局也只差这最后一步棋。
至于是大获全胜还是满盘皆输，决定权在江澄手中。
他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
蓝曦臣行至静室时，见到门半开着，他便站在外面叫了一声：“魏公子。”
魏无羡闻声出了门，将蓝曦臣请了进去。
室内，蓝忘机正在桌边倒着茶。
蓝曦臣跟着魏无羡坐了过去。
蓝忘机将倒好的茶递给蓝曦臣，道：“兄长，喝茶。”
蓝曦臣接过茶杯，苦笑道：“你们还是快些和我说吧。”
魏无羡道：“不急……泽芜君是否听过《蒹葭》与《相思》这两首诗？”
“《蒹葭》《相思》……”蓝曦臣稍加思索，道，“可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与‘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正是。”
“这两首诗怎么了吗？”蓝曦臣问道。
魏无羡道：“不过与江澄有关罢了。”
蓝曦臣开始专注地听着，他猜想魏无羡许是要切入正题了。
魏无羡道：“先前江澄与你分开后就回到了莲花坞，我与含光君察觉出他的状态有些不对。有一回我们借着喝酒的由头从江澄口中套到了一些话。”
“什么？”
“泽芜君不如猜猜看？”
蓝曦臣微垂眼帘，道：“与我有关吧。”
“是啊，他叫了你的名字，好多遍。最初我还以为是他和你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女子，争不过你，因此气不过记恨上你了呢。”
蓝曦臣再次苦笑，心道：若真是那般也就不至于如今不知从何说起了。
魏无羡又道：“我送他回房休息，就发现了当初我为了让他抓紧娶一个妻子而让含光君帮忙手抄的一本诗集放在桌上。”
“诗集？难不成……”
“是啊，那是一本情诗诗集。那里面的情诗那么多，可是唯独《相思》与《蒹葭》的那两页褶皱不堪，折过角的地方都快破了。像是要被翻烂了。”
听到这里，蓝曦臣微微愣神。
见状，魏无羡道：“泽芜君，红豆手链带着吗？”
“是。”
蓝曦臣下意识应了一声，将被收在腰间的红豆手链拿了出来。
魏无羡看着红豆手链，道：“那是我在江澄床头的盒子中发现的。第二天他醒来时还一个劲儿的问我，是不是动了他的手链呢。”
蓝曦臣喃喃自语：“床头吗……”
魏无羡喝了一口蓝忘机递过来的茶，道：“我还记得蓝景仪来时，见到我们的第一句话就是说你要成婚了。结果是……江澄哭了。”
“声音不大，时间不长，只是来得毫无征兆，就好像……”
好像备好了那一滴泪，随时准备落下。
魏无羡若非亲眼所见，是绝对不会相信经历过那么多痛苦失意的江澄会哭的那样的无声无息，无因无由。
他吃的苦多，江澄吃的苦也不少。而后者在他面前毫不掩饰的流泪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后来蓝忘机告诉魏无羡，江澄那是流泪，不是哭。
像是载着许多露水的大叶子，本是好好的。一阵风吹来，让它不得不动。
因此抖落了一颗露。
而它又因不忍，重新挺直了身体。载着其余的露。
已经摇摇欲坠，仍旧拼死不从。
“泽芜君”，魏无羡看着他，道，“江澄放不下了。”
江澄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一定回头的人。
他虽看上去无坚不摧，可内里温柔至极。
他越是执拗，蓝曦臣也就越是难过。
迷茫难行的人又何止是江澄一个人呢？
室内逐渐安静，只听得到蓝曦臣手指婆娑红豆手链的声音。
魏无羡的话不亚于是那晚在月下挥舞着的三毒，字字句句印在了他的心上。
他迫切地想赶到莲花坞，他想问一问江澄，为什么宁愿自己扛着，也不愿意共同承担。
蓝曦臣当然知道缘由，他只是心疼江澄，想让他能够无忧。
这一刻，世俗与周身伴随的限制已经荡然无存，他从未如此清楚过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魏公子，忘机”，蓝曦臣道，“一个月后，我会去云梦。”
江澄已经做了他能做的全部，接下来是蓝曦臣该做的。
去找江澄，去爱他。
魏无羡答了一句：“好。”
蓝忘机也轻轻点头。
蓝曦臣问道：“你们一起去吗？”
“我们？”魏无羡眼睛一转，对蓝忘机道，“含光君，我们是不是还要住一些时日啊。”
蓝忘机面不改色，道：“不去。”
“嗯，我们不去”，魏无羡附和道，“泽芜君，你要是走了，这云深不知处的事情就会多起来，我和含光君在这里也能帮忙。”
蓝曦臣起身行礼，道：“那便多谢魏公子了。”
蓝忘机与魏无羡回礼，后者道：“泽芜君不必客气。”
……
蓝曦臣出了静室，空中的阳光闪地耀眼。
终于是冲破重重险阻，天光终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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