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毁心

布莱克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看到自己躺倒在莱妮斯怀里，莱妮斯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

格雷斯星的夜总是那么静谧又压抑。

自光明种子失踪后，格雷斯星就陷入了永无止境的黑暗，而在这份黑暗里，布莱克却是那唯一的光。

他被温暖与爱包围着，即使身处黑暗深渊，却仍觉得幸福快乐。

他怎么不幸福啊，他有一个美好的家，有疼爱他的母亲，有耐心温柔的父亲，活泼开朗的哥哥，傲慢张扬的姐姐，一家人总有说不完的话，使不劲的耐心。

布莱克本以为这种幸福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

布莱克看着自己依偎在莱妮斯怀里，而莱妮斯手上拿着一本书，他看着母亲柔和的脸上洋溢出一抹笑意，“布莱克，还记得母亲昨天给你讲到哪儿了吗？”

“我好像忘了！”

他看着小时候的自己稚嫩又活泼，丝毫不把莱妮斯的话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调皮，莱妮斯都不会生气。

布莱克就站在那儿观望着，看着过去，冷血冷情久了，都忘了自己最初的样子了。

“那我们重新再学一遍好不好！”莱妮斯轻声问道。

“不好不好！”

他起身，站在莱妮斯面前，嘟囔着嘴，“我都会啦！母亲，我不用再学了！”

莱妮斯视线定格在他身上，眼里写着不信。

“草系克制水和地面，火系克制草和冰系，飞行系克制草和战斗系，电系克制飞行和暗影系，冰系克制次元系，光系克制暗影和超能系！怎么样母亲，我背得对不对？”

看着布莱克说的干净利落，莱妮斯露出诧异的神情，“你怎么学的这么快？我记得后面的还没教过你呢！”

“是父亲教的啦！”

“其实我觉得学这些也没什么用啊！”布莱克坐到莱妮斯旁边，“这了解系别克制，在真战斗的时候也用不上啊，我觉得还是要力量够强才行！”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不了解的话，战斗过程中是要吃亏的！”

莱妮斯说道，“你马上就要开始学技能了，这些一定要记得。”

“知道了知道了！”布莱克心不在焉的回复道，随后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凑近莱妮斯，“可是，就算我学不会的话，你和父亲也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莱妮斯脸上盈满笑容，她敲了一下布莱克的额头，嗤笑道，“那是当然啦，你是我的儿子，即便你什么也不会，我也会护着你，母亲护着自己的孩子，天经地义！”

目视这一切的布莱克站在旁观，他没有在偷窥别人的幸福，而是在窥探曾经自己的幸福。

这一切都是曾经属于他的。

看着小时候的自己肆意开朗，与现在的自己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布莱克感觉心里的一根弦断了一般。

对啊，可不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吗？

“今天都学会啦，那我去找哥哥玩啦！”

稚嫩的声音再次拉回布莱克的思绪。

莱妮斯站起来，温柔道，“去吧，别跑太远！”

看着自己远走，布莱克也追了过去，“别走！”

多陪陪她吧！

他回头望着莱妮斯，莱妮斯眼底满是爱意，一直看到他消失在视线里才坐下来休息。

布莱克走到莱妮斯面前，想去抱抱她，可手刚伸出去，碰到莱妮斯后，竟直接穿了过去。

对啊，是假的！

他与莱妮斯早已阴阳两隔。

十六年前他没有抓住莱妮斯的手，在梦里他同样触碰不到他的母亲，他知道莱妮斯一直在，这束光一直在照耀着他，可他永远触及不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美好的一切都变了。

魔域的不断崛起，四大星系的静变，宇宙之眼的秘密，一切的一切在冲击着粤尔迪克那颗早已按耐不住的心。

他看着莱妮斯与粤尔迪克频繁争吵，暗影系一族的精灵隔段时间总是会无缘无故的失踪，而他印象里温柔慈祥的父亲突然之间像是悄悄变了个人，对他不再无限度的包容与爱护，而是疾言厉色的呵斥、威胁。

从什么时候开始，粤尔迪克不再听他的任何一句话，每天无休止的训练与厮杀成了他的目标，鲜血、杀戮、绝望、失落几乎霸占他整颗心。

他眼睁睁看着一直疼爱自己的父亲变得陌生，变得可怖，变得他越来越厌恶、憎恨。

粤尔迪克告诉他，除了每日的训练与力量对峙，他不想和他有任何交集，不要再追问以前的事，粤尔迪克不想提起也不愿意再提。

布莱克不相信，不相信他的父亲会突然变了！

他听粤尔迪克的话，认真训练，认真苦练技能，努力提高自己的力量。

他想让粤尔迪克满意，他想重新拥有那个对他耐心对他温柔的父亲。

那一日，粤尔迪克不知听谁的闲言碎语，说布莱克忤逆他，每日的训练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根本无心提升自己，每天只要在他面前才是最认真的。

布莱克没想到，他信了！

不给自己任何解释的机会，粤尔迪克直接将他踹翻在地，他饱受魔鬼训练摧残的身体除了疼他感受不到其他，痛的他浑身都在颤抖，他想解释，告诉粤尔迪克，他冤枉他了，可粤尔迪克压根听不进去任何，生拖硬拽着他来到祭台，刚下过雨的祭台又湿又冷。

他就这样，当着暗影系一族所有人的面跪在那儿。

其实布莱克一直想告诉粤尔迪克，如果想让他变强，其实不用这么做的，只要粤尔迪克一句话，他不惜一切代价也会让自己变强，他愿意心甘情愿的做他的棋子。

那天，很冷，祭台也很冷，他的心也好冷！

那个时候，他第一次尝到了心碎成一瓣瓣的滋味，粤尔迪克狰狞的面孔、不被信任的失落、言语上的刀刃，让他们之间美好温存的亲情出现了裂痕。

那天，他们失去了信任！

他不想放弃，他想再等等，等他那个世界上最爱他的父亲。

讲真的，他不怕等，就怕等不到！

后来，哥哥失踪了。

布莱克留意到，莱妮斯躲起来偷偷掉眼泪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那一天晚上，他跑到莱妮斯怀里哭泣，他没有和莱妮斯说为什么哭，都可以猜得到的。

他只想这么抱着莱妮斯，感受着她的体温，感受着她的心跳，感受着她的爱。

莱妮斯像往常一样，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动听，“乖啊，没事的，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温暖到一定极限就是崩溃，他扑进莱妮斯的怀里低声抽泣着。

莱妮斯一言不发，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像是安抚，像是慰藉，任凭布莱克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待布莱克发泄够了，他直起身体，发现莱妮斯一动不动的望着他。

布莱克睁着深蓝色的大眼睛，疑问道，“母亲，您就不恨父亲吗？既然你二人性格不合，那又为何互相扶持这么多年？”

莱妮斯愣了一下，但也只是转瞬即逝，他温柔的笑笑，摸了摸布莱克的头。

她恨啊！

她怎么不恨？

恨他的冷血，恨他唯利是图，恨他从不念及亲情。

“你父亲以前，也很在乎我的……”

莱妮斯说道，“人都是会变得，我之前也像你一样，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但是如果这么多年我一直纠结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便什么都不用做了，人还是要向前看的。”

“所以这么多年了，他在不在乎我，我也不在意了，我以为他至少会把你们三个放在心尖上，可他没有，他只爱他自己，他眼里只有权力和唯我独尊的野心，他可以抛却一切换取他想要的东西，甚至不惜把身边人也变成他那个样子……”

莱妮斯最后一句声音变得微弱有哽咽，竟隐隐约约带着一丝哭腔，她不愿再继续说下去了。

年幼的布莱克没听懂，啊了一声，完全没听清莱妮斯最后一句是什么。

莱妮斯隐忍着内心的悲痛与酸楚，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后，朝布莱克会心一笑，她看着布莱克圆溜溜的大眼睛和那带着疑问可爱的神情，令她内心柔软了好多，刚刚的心痛与酸楚顷刻间瓦解志烟消云散。

她望着她从小到大最疼爱的小儿子，看着他天真烂漫洋溢着笑意的脸，她不知怎的，内心越来越煎熬，她很难想象，若粤尔迪克把布莱克变成了他那副杀气腾腾不人不鬼的样子，那她会不会疯掉啊……

那个时候，她该怎么办啊？

她要如何保护布莱克，保护她的三个孩子呢？

“母亲？”

得不到回答的布莱克有些小脾气，“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莱妮斯摇了摇头，叹气道，“我是恨你父亲，可是啊……”

她似是释怀了一般，“恨一个人很累的。”

尤其是亲近之人，恨的同时，也在折磨自己。

不能心软，不能心狠，犹豫不决。

最远的爱，最近的恨，最是折磨人！

“布莱克，我希望，无论你父亲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不要恨他……”

布莱克在一旁默默低下了头，看着小时候的自己窝在莱妮斯怀里，他记得莱妮斯的每一句话，却这句话听不进去。

他后来才明白，莱妮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为了粤尔迪克，而是为了他。

她不想布莱克一直活在仇恨之中，莱妮斯活在这里面太久了，这仇恨，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不想布莱克也与她一样，她希望布莱克永远快快乐乐的，她希望布莱克永远做那颗格雷斯星上最亮的星星。

可莱妮斯没有上帝视角，她看不到布莱克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她看不到她乐观开朗的儿子是如何一步步堕落于黑暗，清醒着看自己掉入深渊里，越陷越深……

眨眼功夫，面前格雷斯星变得支离破碎，布莱克发觉自己身处一个满是鲜血的地方。

这里的世界都像是个血红的地方，没有一丝人气，地上满是鲜血，布莱克清晰的看到，他身下，手上都是血。

这里却很熟悉，是魔域！

他望着四面一片血红，自己在这里像是那唯一的幸存者。

哦对了，他想起来了。

他可不就是幸存者吗？

那些人都是被他杀的！

布莱克忽然想到了莱妮斯，他奋力向祭台跑去，果然临近的时候，看到祭台上方一抹白色的身影静静的躺在那儿！

他呼吸再度凝滞，他已经亲眼目睹过莱妮斯的离世，却始终无法再经历第二遍。

布莱克跑过去，想紧紧将莱妮斯拥住，可即将触碰的瞬间，他眼睁睁的看着莱妮斯顷刻间化作漫天的星星点点。

就这么一瞬间，他什么也没感受到。

还是…抓不住吗？

绝望、愤恨、不甘、痛苦，这些情绪混合在一起，竟让他心里感觉不到一丝波澜，他想哭喊，却发不出声音，他想阻止这一切，可他看到的这些，也都是不真实的。

布莱克清晰的认识到，自己陷入自己的梦魇里了。

他看到了很多场景，他看到了莱妮斯再一次消逝在他眼前，他看到曾经的自己跪在粤尔迪克面前，卑微乞求他救救母亲和姐姐。

布莱克看着自己跪在粤尔迪克脚边，拉着他的衣角，满脸都是泪水，他说自己愿意一辈子留在格雷斯星，他会做粤尔迪克最有用的那颗棋子，他不会再向往以前的生活，不会再和粤尔迪克提之前的只言片语，可他的卑微恳求没有任何回应，粤尔迪克冷冷的抽回衣服，只说了一声滚。

他看到哥哥被粤尔迪克徒手掏出精元，他看到姐姐被巨大的锁链捆绑，日复一日精神失常，只会缩在角落里一遍遍的说自己错了，他看到卡修斯满脸血痕，质问自己为什么要骗他，他发不出声音，挣扎也变得徒劳无功。

他想阻止这一切，他想挽回所有，他发不出声音，他实展不了能量，面前的每一幕都是要把他逼疯的程度。

脚下的地面碎裂，布莱克身体一轻，直接掉了下去。

他想飞身跃起，想要尽力保持平衡，可催动能量的时候，却发现胸口空空，他感受不到任何能量的波动，他再想尝试时，他感觉到身下无数双黑手开始拖拽着他，他们紧紧抓着他的四肢，捂住他的嘴巴和眼睛，用力往下拖，布莱克感受到深深的绝望，可是没有人帮他，他就这样任凭自己掉入深渊……

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面前的事物变得一片朦胧，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错觉了，他清晰的看到莱妮斯和哥哥姐姐站在自己对面冲他招手。

布莱克丝毫没有犹豫，他狂奔过去。

“布莱克，和我们走吧！”

“好，好！母亲，你们等等我！”

布莱克感觉自己身体的所有力气都似乎被抽空一般，明明这么短的距离，他却一次次摔倒再爬起，爬起再摔倒。

可为什么，他已经追了那么久，母亲他们反而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呢？

“等等我……”

布莱克绝望无助的向前跑着，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就是追不上他们的步伐。

他再次失声。

“布莱克，你走的太慢了，我们先走喽！”

不，不！

不要，别再丢下我一个人……

求求你们…

泪水模糊了视线，布莱克感觉到窒息，他心底的绝望一次比一次更深，他看着莱妮斯三人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视线里。

地面再次下陷，布莱克这次不再挣扎，任凭自己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