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给无栖的背涂过了药，顾茕茕又随口问了一句：“腿上是否也有伤？”

　　此言一出，无栖顿时将头埋的更深了，从顾茕茕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红红的耳尖。

　　顾茕茕失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温声道：“腿上的伤我不便查看，你自己上药可好？”

　　奶猫儿埋在胳膊里闷闷地“嗯”了一声，顾茕茕便将药膏留下，兀自出了房间，扶着扶手缓缓下楼去了。

　　屋子里重新变得安静，趴在床上的无栖慢腾腾地爬坐起来，拿过搁在床头的药膏。

　　玉瓶上仿佛还残留着少女掌心的温度，挨着他的手心，一点点渗入皮肤之中，流经四肢百骸。

　　他呆呆地望着手里的药膏，久久不曾有动作，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闪过几分费解，又慢慢转为坚定。

　　又是许久许久，奶猫儿低垂了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扫出两小片阴影，掩下了眸中的思绪。

　　顾茕茕下了楼，入目便是窗外的绯红景色，索性坐去桌案前，撑头望着那棵海棠木，脑海里梳理起整件事的脉络来。

　　依她判断，这里应当是无栖的心魔幻境没有错。至于她为何也会出现在这里，她猜测大抵与昏迷之前的那道苍老声音有关，但恐怕也只有出去之后才能弄明白。

　　可问题是，她要如何出去呢？

　　这幻境名为“囚魔”，重点不在“魔”而在“囚”字，作为乱云道人最为自豪的手段之一，几乎无法以外力破解，就更不用说靠中术者的意志破除了。

　　既称心魔，那必然是中术者心底迈不过去的那道坎儿。苦痛也好，遗憾也罢，在这个幻境里，“剧情”是按照中术者的意愿发展的。

　　也就是说，这个幻境，会帮你实现你的求不得。

　　这样的诱惑，试问谁人能够拒绝？

　　然而可悲的是，它给了中术者想要的圆满，而后又在终局处将其一夕夺走。

　　从美梦中清醒过来的人们发现原来不过一枕黄粱，曾经的苦痛与遗憾再次破土，仿佛有一把刀细细凌迟过，鲜血与碎肉混合，填满每一条血槽。

　　有些心志不坚之辈，承受不了这种打击，便真的疯魔了；也有些，了却了执念，辨明了心中所想，从此更上一层楼。

　　顾茕茕不信无栖会是第一种人。

　　那么她所能做的，大概就是做一个见证者，或者像今天这样清扫清扫碍他正事的小喽啰？

　　好吧，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毕竟她是真的想多了解一下无栖。

　　想着想着，顾茕茕渐渐出了神，目光又不知透过眼前的海棠飘到了哪里，而后眼皮便有千斤重似的。

　　浓重的倦意浮上来，脑子浑浑噩噩的不清楚，于是她任长睫扫下两小千阴影，伏在案上悠悠睡去。

　　书卷上的油墨味儿随风入梦，梦里黄昏如旧，晚照温柔。

有俊秀儿郎端坐在案前，玉色手掌捧了书本，对窗外兀自稠丽的海棠淡淡而笑，眉目舒展，如山水墨画般徐徐涂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