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美人婉如清扬（七）

落日帘卷，黄昏渐起。暮色的薄雾透上一点朦胧。王娇出门，把坡上的羊群赶回圈里去。

这是最初的那只小黑羊与小白羊所生的后代，羊羊繁衍，羊便生羊，羊再生羊，羊又生羊，羔羔羊羊无穷尽也。屋田毗邻山野，春日晨起薄露，途经溪流纳川，水草肥美，又有含花苜蓿，紫英缤纷。青青仙草成了这群羊的天下。于是毛发光泽，膘肥体壮。王娇将羊毛剃出，又留两三之月，羊卖财赚了大钱。自日悠哉闲哉乐的开怀，他亦使然，看着，望着，也乐着。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尽管他不知为什么要乐。

大概就是，见那人笑，他便也笑，见那人哭，他便也哭，心里又难受的要命，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倒也说，王娇还真有极少哭的时候。他们日以躬耕，休于林牧，看养殖鱼。恰觉这般甚好。却还是喜欢到京都去逛一逛，瞧一瞧，看一看，然后伸手摸个杂耍的小玩意儿，放在手里揉几圈，再被人追打着跑。

他看着那人一脸骄傲蛮横，得意而又喜滋滋的表情，只觉得心里像是充满了什么，装满了什么，甜滋滋的，又想伸手捏捏那人的脸，然后在她脸上亲一口。

入夜，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混进浅浅的风和淡淡的花香。床上的人儿眉眼如画，侧身躺在榻上。三千青丝散于铺间。忽然身后房门响动，长长的蚕丝被被掀起一角，她凉凉的后背贴上了一个炽热的胸膛与怀抱，那人熟练自如地钻进她的被窝，伸手拢起她的发丝，环过她的腰腹。他的身上飘着淡淡的血腥气，他埋首，在她的肩膀上留下一个吻。

她勾了勾唇，似乎安然而又舒坦，然而那秀眉却是微微蹙了一下，哼声道：

“你又杀人了？”

身后的人愣了愣，抬起头看她，似乎委屈道：

“我洗了三遍。”

她翻了个身，正对着他，水红色的眼睛充满了慵懒，原谅，与依恋。她伸手摸着他的脸，扶起他的长发，描摹着他的眼睛，唇鼻，和额角。屋内熏香燃起，窗帘落动。他的喉结滚动了下，俯身，吻住她的唇。

他不会忘记他来到这里时的任务，但是他选择了放弃，他爱上了她，他要保护她。

年华如水，岁时境迁。忽而有一日，城外的密林里，来了几些不速之客。

这既不是过路的行人，也不是来往的商人，他们穿着训练有素规矩有整的黑衣，逐渐向小屋靠近。

他们被刺客组织围攻了。

他自从杀了太子，她亦偷了宝珠，她成为众矢之的，他成为刺客组织的叛徒。

满满残阳铺血，遍横尸野，他站在她身前，岿然不动。

她讶然，轻步走上前，抹去他面上的血，捧着他的脸，眸间充满了凄凉与平静。

“你走吧。”

“我不走。”

“为什么不走？”

他的眼睛布上了一层温柔的光，这种光对于他自己来说是极为罕见的。因为他这一生，只如此温柔待她一人。他深深地望着眼前深情的人儿，“扑通”一声跪下。

她震惊。

“我爱你，为什么要走？”

王娇瞠目结舌，那人轻抚起她的手，轻吻着她的手背，指尖，然后起身，抱住她。

王娇怔愣。

她缓缓的而又僵硬的伸出手，搂过他的脖颈，紧紧的抱住他。那一辈子不曾动过的容颜，在此刻滑下了一行清泪。

“怎么哭了？”

他责问一般，语气中夹杂着心疼。话间，他伸手，抹去了她脸上的泪水。忽然她身后黑衣晃动，他眸色闪过一道凛凛的寒光，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在一刹那间，与她调换了位置。

“蓝……！”

她哭喊出。

可是他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