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镜里花容并蒂芳（五）

这是红儿服侍皇后的第一年，也是在这年官家最喜欢的张娘子晋封为修媛。

张妼晗娘娘素来宽厚，想是不会驳了妾的请求吧？

红儿将烹好的热茶奉到张娘子跟前，随后立在皇后身畔等候吩咐。张娘子端起茶盏皱了皱眉，小啜了一口，又继续笑意盈盈道

张妼晗只是借用皇后车仗出去一趟，回宫即刻奉还。

红儿自幼长在宫中，对于等级制度之事颇为熟捻，张娘子此举无异于公然挑衅皇后权威，饶是红儿再怎么装作镇定自若，也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皇后。这些年来官家一味偏爱张娘子，而张娘子更是张扬骄横，无时无刻不在挤兑皇后，而这次，皇后还要退让吗？

曹丹姝不过是副仪仗，张修媛要，便就借去吧，只是别误了时辰，早去早回才好。

皇后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丝毫变化，仍然挂着客套而疏离的浅笑，倒是张娘子，脸上顿时生出恼怒的神情，不过稍纵即逝。

张妼晗那就多谢皇后娘娘了，妾告退。

张娘子也许是不满意皇后无所谓的表现，有些悻然，临走前又仿佛想起来什么，略偏头对皇后道

张妼晗对了，妾早就不爱喝方山露芽了。

皇后没有回复她，只淡淡吩咐红儿

曹丹姝张娘子走了，将她的茶具撤下吧。

宫女红儿娘娘，张娘子行为乖张，您为何不……

红儿素来不喜张娘子的做派，如今看张娘子本就理亏却还欺负上门，可皇后还是委曲求全，不免些疑惑。本想开口问问皇后，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哪里不对，后妃二人的“剑拔弩张”，从来都像极了相互置气。

曹丹姝官家是个守礼的人，不会纵容她僣越犯上的。

皇后如是道。可红儿看得出来，这不过是皇后的搪塞之言，她管不了张娘子，却也不想去管，她在所有人眼中看似与张娘子的“斗法”，也许，只是为了置一口气。

曹丹姝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从睡梦中惊醒。自从张贵妃药石无医的消息传来，她总能梦见自己和贵妃的从前，那时候，她还唤贵妃作妼晗。

        在那虚无的梦境里十四岁的少女依旧明媚灵动，会牵着自己的手漫步在坤宁殿后的竹园，会同自己踏遍大宋江山的每一寸土地。这不是丹姝头一回做着相同的梦，但在一去不复返的青葱岁月里，她的春闺梦里人从来都只有睥睨天下的君王，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梦换了主角。

         起身下床，拉开藏在妆奁匣子里的纸条，那是妼晗的亲笔，约自己明日夜晚相见。

        又是夜晚，她们上一次夜晚相见，是在十六年前。

       一步步踏入宁华殿阁的高楼中，她独自一人，秉着烛火，楼道漫长，一眼望不到边，就好像她曹丹姝在宫里度过的这半生，在黑暗中挣扎着，靠微弱的烛火取暖。如果不是因为有那个孩子几乎日日的挑衅和威胁，那看似举手投足间从不失仪的皇后，只会是一潭了无生趣的死水。

          高楼顶上风光正好，疏星点点，清风朗月。身后传来轻软的步伐，不用想就知道是她，一如十六年前的那个夜晚，一袭红衣，仪态万千。她作舒羽展翅，便似大雁高飞;她作锦鲤畅游，便似鱼翔浅底。十六年的光阴，看似物是人非，却又一成不变。

张妼晗我记得也是在这样一个晚上，你醉倒在我的怀里，让我用心去许一个值得的人，我不知道你值不值得，可是我的心，却在十四岁那年，实实在在的许给了你，

最后一个旋转，她终是因为体力不支，倒在了曹丹姝的怀中，两顶珠冠的配饰因为主人的相互靠近而互相纠缠，

张妼晗再也舞不出锦鲤和鸿雁的灵动了，可我还是想把我最美的样子留给你。

丹姝张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她突然忆起在某年某日里她怀中女子抱着皇帝的脖颈妩媚的撒娇，可眼神却是直勾勾的看向她:“我想做官家最喜欢的女人。”我想做皇后娘娘最喜欢的女人。

是了，她从来没有回应过她，她还欠她一句话。

#曹丹姝你要一辈子都跟我在一起吗。

小楼东风又起，曹丹姝听见自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