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葬娇（二十三）

第二天，皇帝下达了废后的诏书。

于之前薄氏不同，陈阿娇不仅无须居于永巷（冷宫），甚至还有翁主的地位，以及皇宫的出入自由。

有些人觉得用和离书更为恰当。

如此后位悬空，育有皇帝唯一一女的卫子夫就成为了热门。怎么说，也是刘彻至今唯一的子嗣，就算是公主，也没人敢小觑。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卫子夫依然“行事低调”

三月初三，春日已至，雾气渐渐散开。

一座府邸之中，陈阿娇坐于紫檀木的茶台之前，左手持一白玉壶，将烧好的温泉水倒入其中，袅袅热气腾出。

“翁主，司马夫人来了。”翠儿低声恭敬道。

“请她进来吧。”说话同时，陈阿娇素手又倒了一杯。端起茶碗，双眸微敛。

很快卓文君走了进来，本以为遭此‘大难’昔日旧友会……没想到现在看来，倒是一副习以为常态。倒是自己多虑了。

想到此，心下微松。

“翁主倒是惬意。”她自来熟的坐到一边。

阿娇抬眸，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才女，许久之后，才道：“你不为本翁主写一篇赋，以挽君心吗？”

“殿下本无心，有何须我去挽？”

天下都以为陈阿娇爱刘彻，但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卓文君却明白，女子一旦将夫君往外推，多半是死心。至于其所作所为，不过是为皇后职责在身。

闻此，陈阿娇淡淡笑了。

她爱了刘彻那么久，如何无心？但形势逼人，嫉妒过，埋怨过，想要报复过。却在面对阿彻那一句袒护而全盘崩溃。

不顾一切冲出来，看到的却又是失望。

事到如今，终是发现她于他难生恨。

她起身行至乔木下，再回头看向卓文君，若有所思道：“写一篇吧，我给你黄金千两。”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虽是万物生长发芽的春天，她的心境却尤在瑟瑟深秋。在此之后的三月，太皇太后暴毙。举国同丧。陈阿娇身披白衣，混迹人群。

她想有些事情该做了，四处奔波，劝服七大姑八大姨，从后院实力拆陈窦二氏的台。

即便会被人忌恨。

在此之间，又一次见到了那一位单纯的卫青。是的，身为一个武者，将军，性情直率，知道的也无非是别人告知他的。

二年前，“那人”告诉他的话尤在耳前。

最没有根基的卫氏，会是最合格的外戚。

如今一语成谶，她自己被废黜后位。

“皇后娘娘，我……”卫青的眼神极为复杂，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对方的信任，这些年的战功，以及姐姐的如日中天。

两年来，漠北的风沙，让少年身高抽长不少，也黑了不少，多了那么几分的阳刚之气，但眼神却是难得。一如既往，谨慎温润。

陈阿娇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卫将军，如今我只是个翁主而已。”

卫青站在原地楞了许久，心中愧疚依旧。

——守孝三载。

之前那三月，守孝那三载，即便有那形同和离之书，旁人也不敢妄动，但随着年岁的逝去，他们觉得……

毕竟长安第一美人，芳华绝代，姿容未损。

于是乎，真有不怕死的上门提亲。

陈阿娇：Σ( ° △ °|||)︴

她什么反应，当然是一一拒绝。因为之前拆后台的行为得罪了很多人，导致阿母也不太管她，就算是两位兄长，也颇为不喜她。很多事只能自己来。但也得罪了更多人。

原本的荣誉，变成了毁誉。

在一日在长安最好的客栈之中，三三两两的行人，低头讨论曾经名冠京华的翁主，天生带煞，你看看陈氏窦氏的人，原本是什么地位。

他们在谈论曾经如何如何的外戚掉了几级。

墙倒众人推。

完全没想过，在被人嘲笑时，有人跳了出来。

那是一个十一岁大点的小屁孩。

他直言不讳的表示：“若不是他们贪污腐化欺压平民，又岂会连掉官爵？”

路人甲：“哎！你这小孩！”

少年三两下，就让那人翻了个跟头 看起来伸手极好。片刻当她看见‘长平侯’终是知道了，那是谁家的孩子。

“去病，快向人家道歉！”卫青虎着脸道。

霍去病抬头，有些不情愿的看了自家舅舅一眼，接着不知道咕哝了一句什么，才上前对那富家子弟拱手。那老大难的表情。

“噗嗤！”陈阿娇忍不住，直接笑了出来。引来了大多数人都目光。

“你笑什么？”

那小孩子来到她面前。

“皇……”卫青说了一个字，立即意识到不对，改口：“阿娇翁主，你……”

“长平侯不必如此，依你现在的地位，说来安礼法，应该是我对行礼才是。”陈阿娇如此说道。

瞥见一旁的小孩，她不由加了一句：“不知长平侯，有没有利用职务之便，替你家大姐夫婿谋个好官当当？”

卫青闻言，面色憋的更红。

如她所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在自己立军功的同时，本来只在一小官做通房侍女的大姐，一跃成为那个官员的正妻，不仅如此霍家也来到京中，成为了权贵。

就算这些日子他在军中，没怎么插手，但卫霍两家之势可谓如日中天。

不同于他，那小孩倒是好奇的看了看两人。

最后叉着腰，很是直言不讳道：“不是，我舅舅谋的，是那些人要给的。”

这句话倒是没错。

阿娇突如其来想起，被‘那人’提拔，又遭自己抛弃的隆虑以及其他人，还有自己。树欲静而风不止。在那个地位，或者说身为当权者的亲属，并没有无辜者。

她伸手想要摸小孩头，却被对方躲开。

“你倒是聪明。”

“当然，我长大是要打匈奴的。”

…………

——

而另一边身为帝王的刘彻，也没有多轻松，这么些年来，他只有卫长公主一个子嗣，朝堂众人议论纷纷。他本人也极为头疼，然御医又检查不出什么。就算检查出了消息也不能传出去。迫不得已之下，他瞥见旁边的韩嫣。

感觉后背一凉，韩嫣：(⊙x⊙;)

于是又一个挡箭牌诞生。

不久之后，宫内传来孙夫人有孕的消息。

众大臣松了口气：陛下虽然子嗣艰难，但好歹也能生。￣ ￣)σ

但这让，坐在后位上的卫子夫，如坐针毡。

这些年来陛下对她的宠爱也不少，可肚子就没见什么动静，而另一旁恢复过来的平阳长公主，继续往陛下那送美人。

谁都靠不住。

她终于体会到了，陈阿娇当年那种心态。本来后位全靠女儿和弟弟的战绩。但别人有了孩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