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情深者死亦可生，作孽者生不若死

清河，不净世，今年的朔风似乎来得格外早，饶是室内早早生起了炭火，依旧让人手脚发凉。

聂怀桑的身体似乎被这一场重病掏空了，往年还有兴趣去茶馆听听书，今年就只是成日待在书房里，裹着大氅一声轻一声重地咳嗽着，手边的书也从志怪小说变成了话本子。短短几个月的功夫，他已经从那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变成了一个瘦削沉郁的中年人，鬓间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霜雪。

珍藏的那些话本子大多是他少年时买的，里面还夹杂着春宫图，也不知道当年是怎么逃过了聂明玦的魔爪没被发现。聂怀桑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翻着，翻完一本就再随手抽一本继续翻，不知怎的就翻到了一本《牡丹亭》。

聂怀桑“牡丹亭？”聂怀桑念出了名字，“这又是我几时买的？”

他快忘了，这本《牡丹亭》是他当年在姑苏蓝氏听学时在街上买的。当时蓝启仁不在，他们几个少年人在彩衣镇闲逛时偶然看到了这本书，他看那封皮漂亮，就顺手买了。只是书中讲了个什么故事他并不知道，翻了几章后没了新鲜劲就丢到了一边。

现在他重拾起《牡丹亭》，居然耐着性子看了起来，就当是打发时间，可没看多久，他就看到了一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聂怀桑“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他不由得哂笑，

聂怀桑“相信爱情可以穿越生死，这样的人怕是傻了吧。”

他一面暗讽那位素未谋面的剧作家一面想要合上书页，可里面的一张图突然吸引了他。

书是《牡丹亭》，画上自然也是柳梦梅和杜丽娘了，可看那杜丽娘娇小玲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再观那柳梦梅白衣素袂，温文尔雅，他突然想到了另外两个人。

蓝曦臣和金光瑶。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那些年金蓝之交的情谊他是看在眼里的，说是结义兄弟互敬互爱自然不错，可说是断袖分桃心有灵犀也无偏差，莫非，他们真的是生了那种礼法不容的感情，而金光瑶确实也还活着？甚至，被蓝曦臣硬生生从阴曹地府拽回了红尘俗世？

聂怀桑突然想起前几次与他针锋相对的那个蓝子瑜，那人确然是个少年模样，眼神干净清澈，找不出年龄上的破绽。可那蓝子瑜和其他针对他的蓝家弟子都不一样，他说话并不直白，但更谈不上委婉，嘲讽中夹杂着揶揄，笑意中带着轻蔑，他的声音和金光瑶不像，但总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而且，他这几次出现，每一次身边都有蓝曦臣。

虽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但聂怀桑非常怀疑蓝子瑜就是金光瑶。微微稳定了心神，他就开始安排下属着力调查蓝子瑜。

他不相信，自己当年能查出聂明玦的死因，能探出金光瑶和秦愫的身世，能弄清金如松的意外，居然奈何不了一个蓝子瑜。

然而还没等他正式开始调查，下属就告知他蓝子瑜已经伤重不治而亡，而云深不知处早已把丧事处理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问题。

聂怀桑“死了？！”

聂怀桑听着属下的汇报，震惊道，

聂怀桑“蓝家的宗主亲传弟子还能伤重而亡？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杀他？”

万能龙套“是……是赤锋尊……宗主您那日也在场，应该知道的。”属下低着头道。

聂怀桑“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知道查不出结果，聂怀桑也就没有过多纠缠，挥挥手示意属下退出去。他觉得自己病了这一场是上天的警示，他安逸的时间似乎太久了，也应当重拾起前些年的筹谋来。

但重拾筹谋布局谈何容易，之前他在各大世家埋下的所有线人似乎都被隔断了消息，根本联系不上。那个思思神秘失踪，估计离开的紧急，居然连一点财物都没带走。而他费尽心力拉拢的几个小世家如今看他失势，暗中已经倾向蓝家。最为可恶的是，认得聂昶的那几个聂家元老居然也不告而别了。他现在居然束手无策，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聂怀桑折腾了半个月得到了以上这些结果，差一点再大病一场，可他马上想到了蓝曦臣金光瑶的关系，这个关系如果用得好，不仅是他最后的底牌，还能像当年观音庙那样让他再一次扭转局势反败为胜。

毕竟，新任仙督刚刚上任就被曝出有断袖之癖，对方还是当年罪大恶极之人，蓝曦臣就算不在乎他自己，也要在乎一下姑苏蓝氏的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