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此生归处

海内姑苏，云深不知处。

庭宇楼阁依山而建，池树水榭傍水而立，景物和谐。

而此刻，各家仙首齐聚一堂，蓝曦臣伤心闭关，金光瑶监禁待审，聂怀桑软弱出名，唯有上上辈的蓝启仁尚能有主持大会，主持犯下诸多罪行的前任仙督金光瑶的定罪判刑大会。

白梦懿还没回流求，当初在观音庙救下金光瑶，如今又已经说服秦愫同她前往流求，而她答应他人的事，眼下就只差带走金光瑶。

金光瑶是何意愿，她可不顾，因为他的意愿于她不重要，重要的是白梦懿能令诸位仙首判他流放流求即可。

然而，众口难调，白梦懿也不想多费口舌了。索性魏无羡不在这里，天道也无意限制她，。白梦懿的灵力是稳的，腰间的绯红长剑一出，众口无声。

素里狠狠地钉在木桌上，贯穿那案板，剑刃只露出半截有余，展露出作为武器的狰狞锐利，和拥有妖剑之名的诡异恐怖。

仿若化为实质的暗红戾气，伴着浓厚绵长的腥红灵力，素里此刻不似一把灵剑，似庞大鲜红的妖影，缓缓张开欲吞噬众人的大嘴，贪婪地盯着在场的所有人。

狭长的丹凤眼中，无机质的冰蓝色瞳眸冷冷地扫过诸多的仙首，白梦懿朱红色的双唇小幅度地上扬。

“呵。”

众人无声的反应，令她轻轻地出声冷笑。

嘲讽至极，狂妄至致，却无人出声。

因为妖剑一出，皆是威压至身，轻则坐立难安，重则神识受损。

素里诡异的气息令所有人都略感不适，因为无人开口而氛围变得压抑，白梦懿却不是在意地提议道：“功过相抵罢？”

一位家主最先带头反驳她：“白岛主，你在开什么玩笑！”

紧接着，几位家主的纷杂地说着金光瑶的罪恶滔天，都是指责金光瑶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杀主、杀母、乱|伦，最后都是一个意思：此等当世大恶人怎么能不杀，应当杀了以儆效尤，大告天下。

白梦懿抬首望去，故作疑惑地问道：“几位家主……和金光瑶可是仇人？”

皆是正气荡然地否认，他们仿佛是站在道德制高点，自身干净无垢的圣人，一身圣光挥洒大地。

“那……怎这么急着定下金光瑶的罪行？还是说，做贼心虚，怕他拖泥带水地指认你们？”

白梦懿不解地问道，缓缓起身。

“胡说八道！”

“一派胡言！”

有两位硬气的家主笃定地否认，剩下的家主没了声音。

因为素里已经在白梦懿的手中。

鲜红的妖影在她的身上显得很乖，自动地萦绕白梦懿的周身。腥红的烟雾弥漫，是血雾、戾气、寒烟纷杂其中，顿时仿佛天突然就黑了，使众人近乎只能看清人影的轮廓。

“为偏僻贫瘠之地建瞭望台，是一件大功德了。”

“功过相抵罢，判罪终生流放至流求，他此后与诸位无关。”

“可？”

声音中透着主人的漫不经心，语调带着一丝慵懒的意味，仿佛清晨初醒道的一句“今日天气不错”的普通话语。

许久第一个人出声附和，须臾陆陆续续地有人同意，到最后，竟只差聂怀桑一个。

白梦懿看着聂怀桑，人人都道他软弱无能，她却占了天道的便宜，知晓此人绝非寻常。能扳倒如日中天的金光瑶的人，哪能是什么寻常人等？

聂怀桑握着折扇，娇嫩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关节泛白，他盯着白梦懿目光幽幽，思索不通她保下金光瑶的缘由，又对她无可奈何。

海内修士对她最初的印象，先是一介女流之辈，再是其尊贵的身份，和强大的武力。哪怕是妖剑素里，也是因为在她手中，所以才如此出名。

而聂怀桑不是，他对白梦懿最初的印象是此人绝对不能牵扯出来，因为在流求有关她的事迹很多，最著名的是酷似海内射日之征的玉台一战，她那时于流求，是当初温若寒于海内，却又不是温若寒，比之少了兵力。

但是，温若寒为败者丢了性命，而白梦懿则是胜者，成为了流求的无冕之王。

实力心机地位，三者她都不缺，白梦懿更有比金光瑶更狠的斩草除根。若非金光瑶灭口不绝，聂怀桑还真找不到证据。

事情本就复杂，金光善之死再扯出个白梦懿，难保不会多生变故，所以聂怀桑绝口不提。

“聂宗主？”

冰蓝色的眸子带着浅浅的笑意，白梦懿提剑走到聂怀桑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没，没事。”

聂怀桑抬头看着白梦懿，冰蓝色在一片红色中最为显眼。

似水平静又隐下暗流涌动，仿佛随时都能让他被漩涡吞噬，猛得想起流求坊间传闻：曾有罪人因她回眸一眼，而终生痴傻呆滞。

所言属实，却又言过。那双眸子确实能迷乱人智，令人失神忘我，但没有能令人永远沦陷那漩涡中，最终痴傻呆滞的能力，是坊间神化的传言罢了。

“如此甚好。”

白梦懿颔首，双唇扬起浅浅的弧度，她乌黑的几缕发丝滑落在肩前，转首扫视诸位家主，问道：“如此，可好？”

“可以。”

素里不见血，干净地归鞘。

—

白梦懿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提枪的慕昶寒，她朝人走去，诧异地问道：“等我？”

慕昶寒一直守在外面，见她出来就走了过去，逐风收好，他笑嘻嘻地反问：“不等家主你，我等谁呀？”

“等你看上姑娘的家主，好去说亲。”

抬手将发丝拢到肩后，白梦懿开玩笑：“聘礼，我给你出。既嫁到我海外流求，定相送十里红妆。”

慕昶寒道：“那这位命好的姑娘还没出生呢！”

“那我等着，”白梦懿问道，“说正经的，你等我作甚？是红楼的姑娘勾不住你的心了闲的发慌，还是你有事相求了？”

白梦懿对慕昶寒的了解，这人没有心细到在外面等她的地步，最多就红楼回来给她打个招呼，礼都是不可能的事。

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慕昶寒不可能非奸即盗，那便是有事相求。

“不不。”

慕昶寒连忙否认，红楼的姑娘他还没看够呢，怎么可能闲的发慌，“我是怕你蓝眼进去，红眼出来，或者等我回来，你就换地住了。”

简单来说，怕白梦懿被打。

白梦懿的心头有些许暖意涌出，但很快被人小看的不满替代，她笑意自脸上消失，移眸看了一眼天色，冷冷地道：“前者有可能，后者……天还没黑。”

被骂了慕昶寒也不在意，他嬉皮笑脸地道：“这不怕家主你灵力不稳，寡不敌众嘛。”

“哦。”

白梦懿颔首。

慕昶寒问道：“那我们明天回流求？”

“恩，金光瑶和一些海内修士会同行。”

“我去安排。”

“辛苦你了。”

慕昶寒转身离去。

白梦懿转身朝流求的方向望去，凤眸微眯。

似乎她的目光能穿过万水千山，跨越一片无际的大海，遥望流求，看见笑眼眯眯的玄酒、神色平静的白梦妆、白衣冰霜的秦念露、公子翩翩的南宫逍遥、侠骨柔肠的卫建等等她熟识的人，以及她统治下不熟识的芸芸众生的种种。

“恩，该回流求了。”

那里是她此生不换的归处。

她低垂着眸，喃喃自语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