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离开的小燕子

外公一直被痔疮困扰，去医院割了两回，还是不见好。有时会看到厕所里的鲜血，我以为那是外公咳血，后来才发现是痔疮出血。

外婆一直在医院照顾外公，临终的时候因为大便不畅，痔疮老大，护工又不想给外公通便，除非加钱。外婆用手帮外公通了大便。即使两人再怎么不相爱，但也走过了漫长的一生，走到了尽头。

外公对二儿子疼爱有加，二舅的新房都是外公出钱修的。里面有宽敞的客厅，皮沙发，还有烤火的电炉，最重要的是他家有我们家没有的浴室。

我长大成人以前洗澡都是在柴锅里烧水，倒在大塑料盆里站着洗，因为年年我的身高体重在增加，塑料盆底开裂，每次洗澡都会把屋子打湿得一塌糊涂。所以一年四季，尽量避免洗澡。

我睡的屋子，有电视机，有电炉，床，床上有电热毯，床下有尿壶，旁边还有放零食的柜子，所以我可以在屋子里玩一整天不出门。李阿姨经常用“门槛孩儿”来形容我，觉得我不像其他孩子爱出去玩，是个异类，但她也只能用语言来刺激我。

有些东西一旦形成了，就难以改变。

春天，祖母精神好的时候会和外婆、外公、李阿姨一起上山种玉米，在我们那片山上，最多的作物就是玉米、土豆，春天到来，玉米需要在配置土里长两三天，然后移栽到地里。

我带上自己的零食，跟着大人们一起去山上玩，有时会碰到小燕子。小燕子是比我们家更穷的一家人的孙女，妈妈在城里面工作，也是单亲家庭，所以我们非常聊得来。

我们在山上采野草莓，躺在草地上看云彩，捡豌豆地里野鸡留下的漂亮羽毛。过了一段时间，小燕子就消失了。

外婆说小燕子的妈妈从小喜欢画画，有个企业家到山里发现她的画，于是让她去学习深造，现在在城里上班买了房子，小燕子被接走了。

外婆说的这个故事，非常励志，于是我开始自学画画。在家里的墙上乱涂乱写，李阿姨也不阻拦，还给我买了很多水彩笔。马上开学，我需要一个新书包，李阿姨问我要什么样的书包，我也不知道，“就红色的吧，只要好看都可以。”

李阿姨就真的给我买了个大红的书包，我很不喜欢，一个男生背着个大红色的书包，像什么样子。

李阿姨说，“不是你让我给你买大红色的吗？”

说到底，她已经不了解我了。我喜欢什么东西，不喜欢什么东西，哪科的成绩最好，哪个同学最讨厌我，在班上捉弄我，她都不知道。

这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情，世界上本应该最了解我的母亲，居然除了我的生日其他的都不了解，只能凭借外表的变化，我的头发长了短了、脖子上新长了一颗痣来表示关心。

她从来没有参加过我的家长会，不知道其他同学有多羡慕我的成绩，也不知道老师都以为只有外婆在抚养我。

小学毕业的时候我和最好的朋友考了班上的第一名，超出意料的是班上的班长和副班长都没考好。我并不觉得老师们会把期望寄托在我身上，因为我只是个穿着寒酸，不爱讲话又胖的男孩。

班长和副班长是两姐弟，姐姐李颖是副班长，弟弟李意是班长。两个娃都是我们那个村的，说起来我们那个村的姓都被李姓和赵姓统治，所以十里八乡都攀得上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