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换

X曾经无数次寄希望于某个员工能够保留足够的勇气等级以撑过对尸山的工作，也想过也许有的员工会在被杀死之前先陷入恐慌逃出收容单元，要么就是有谁可以以被削弱的自律创造一个得以生存的奇迹，可是实际上，现在的员工们已经过于虚弱，无论如何存活的可能性都无限接近于零。而看到这个结果，他更是只能接受自己将要目睹第二起员工死亡的事实了——无数次的循环中，他早就已经知道了梅森的身体一向衰弱，本来承受伤害的能力就不强，在这样的削弱下更是脆弱。兴许应该重新抽取一个员工，可是那样对其他员工来说也是让他们去送命。最终，X只能选择发出这个工作指令，或者说，更贴切的，死亡宣告。

在刚刚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抽奖盘上的时候，梅森就已经猜到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了，也做好了准备。当收到指令时，她回头看了一眼休息室里的其他职员们——约翰此时也把目光投向了她，眼睛里带着的是悲哀和无奈，仿佛在他眼前的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古斯用一只胳膊挡住眼睛，不愿意让别人看出她的神态来，但是另一只颤动着手指的手出卖了她。旁边的文职人员们则不敢与她的眼神有所交接。以及……蒂芙尼，她背过了身去，对着对讲机讲着些什么，不让人看见她的表情。她能明白姐姐这样做的原因，也能理解她，但是她还是希望最后能看到她的眼睛……最后一次。深吸一口气，便转过身离开了这里，以后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在行进的过程中，她尽量地避开进入其他部门的休息室，但在进入较大的房间时仍然能看见一些正在工作的人，经过走廊时也能遇到去往其他收容单元的员工。有些人听到或看到她后会立刻低下头离开，有些跟她平时交情较好的人会对她挤出一丝勉强的微笑，但是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能说的。她甚至看到了那些要求她代劳的人，甚至那天那个用饮料泼她的人，如果有机会的话，她肯定会带着其他的“朋友”们再来揍她最后一次，但是他们害怕这样做会耽误解决熔毁而被主管责备，因此只是待在一边叹气——之后他们就不得不自己做自己的工作了。

她并不在乎这些，即使是之前也一样，走了一会儿，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一直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又过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数自己走过的步数。或许最后一次行走的确该有一些仪式感吧。真是恶趣味的想法呢……

正当她忙着想这些突然涌现的想法时，她的对讲机响了。于是她把它拿了起来，准备最后一次聆听别人的话语，不用在乎是谁，她很高兴有人愿意来给她做一下临终关怀，但是里面传来的声音几乎让她感到无比震惊，但接下来是欢喜：那是蒂芙尼的声音！

“……很不好意思在这种时候打扰你，可是……你愿意陪我说会话吗？”

“嗯！”这是带有强烈感情的同意。她真是太高兴最后的一段路还能得到这样的恩赐了。

“那个……我很抱歉最后这几天一直对你这么不好，我一直很后悔打你，我……我能奢求你原谅我吗？”

“您从来都不用这样做……我欠您和您的父母亲太多了……我能活到这一天都是因为您一家的照料，我本来在那天就应该死了，所以我一点也不害怕。”

“哦……是这样啊……”蒂芙尼似乎想着些什么，但是很快，她又说道，“咱们一起玩一个咱们小时候最喜欢的游戏吧？虽然说不太像是一个游戏，但是……就是我们去老先生家上完课回家的时候的那种边走边说，想到什么说什么！”

“……好啊。”

“太好了！你还记得你第一天去那里的事情吗？你去那里之前有个人一直欺负我，那个时候你可厉害了，把他打得……他的妈妈过去找我们爸爸要求把你赶走，可是爸爸说，你只是刚刚来的我们这里，还有一些以前的习惯没改……”

“是啊。”

“还有那个，你第一天上课的时候什么也听不懂——毕竟你那个时候根本就不认识字嘛，班里一堆人笑话你笨，可是你学会写字以后几天就到了前几名了，有一次我忘记写作业就是你替我补的，后面每次我犯错你都说是你的错……天呐，其实你什么错也没犯过……”

“在家里就更别提了！以前在家里我的职责是擦窗子和窗台，可是很多次我出去玩一回去就发现它们已经被擦得亮晶晶的了……你还总是抢着干别的，家里来客人都说有你在是我们的福气，我想说的就是，你是我们一家在外面捡来的最好的东西了，谢谢你一直为我和我父母做这么多……”

“那都是我应该做的……您不必感谢，我很抱歉，以后就不能偿还欠您——”

“那个……你马上就要到了，对吗？我还有一些话要告诉你，是……是爸妈想要我传达给你的。”

“……好。”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的父母是这样说的……你是我们家庭的一员，尽管你不是亲生的孩子，肤色都和我们不同，但是你是他们……还有我的骄傲。你随时都可以叫他们爸爸妈妈，你永远都可以把我们这里当作你的家。还有我们爱你，我爱你。我一直都很高兴有你这样一个妹妹……”

“真……真的吗？”

“是的。”

“我……我也爱你们，尽管我以前不敢说出来。我……我要到了，再见，我好希望能有来生……”

“慢着！请先不要挂断，能一直开着吗？我还有一件事需要告诉你，小时候我们一起画过画，对吧？爸爸妈妈都说你画的比我的好，但是我其实画了一幅画，画的是你。虽然我觉得画的不好，但是……相信一定会有意义的……就是这样。一会我不会说话，你安心工作吧，就算做的不好，也不要怪罪自己……”

“画？”梅森感到受宠若惊，但是时间真的到了，“我……我进去了？”

“好的。希望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