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

在紧张的工作中，脑叶公司又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几天。 虽然有类似于谁的胳膊被打断了，只能装上义肢啊，谁身上布满了弹孔啊，谁理智消散陷入了恐慌啊，但幸运的是，目前为止并没有减员现象。难以想象高负荷运转的几个部门是怎样维持秩序的。无论如何，今天是第十六天，X又成功完成了一天的管理，在办公室里休整。

“主管？”Angela似乎有话要说，但是此时，办公室的门铃响了。X走过去开门，从来这里送货的文职人员手里接过一套超级大厚书，跟他握了握手，关上门走回来，这套书实在是太厚了，使得X的手不住颤抖，但是他还是把书放到控制台上（这时候这些设备都已经关停了），动手开始撕书的包装，这是一套系列丛书，名为《都市百科》，从地理到生物到历史到人文……一切应有尽有。

Angela对此感到很好奇，尽管循环的崩坏已经能极度新奇了，可是她难以理解为什么主管会买这一套可能能让他读上个几十年的书。于是，她凑过去，想要提问，就在这时，X自己转过来，说道：“这些书是我要给你的。”

“当真，主管？”Angela感到奇怪，“我是一个AI，有史以来学习能力最强悍的AI，您给我买这些书籍，我只需要几秒钟就可以背得滚瓜烂熟了。我只需要链接网络就可以学会任何东西（尽管公司里并没有网络），有什么买实体书的必要呢？”

“哦，Angela，”X拆完最后一本书的包装，“书跟数据是不一样的，它们不仅仅是知识的记载，还是一种独属于人类的结晶——你知道吗，Angela，这套丛书花费了一个家族三代人的时间才完成编写，你不觉得很是震撼？”

“我还是不明白，主管，您的意思是，人类热衷于在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自己的一生？”

“并不是啊，Angela，也许你是一个AI，所以难以理解，但是，书籍可以说是最能承载人类的一切的东西了……在写作的过程中，作者们将自己的整个人生经历、自己过去的整个灵魂都融入其中，读书是一种心灵的共鸣，从我的记忆来看，我以前最喜欢的事情，除了做研究，就是在图书馆里徘徊，花费我的整个下午。”

“我想我大概懂了……书籍远比数据更有魅力，因为它们具有灵魂……”Angela拿起一本薄一些的书，“这一本似乎内容要少一些？”

“那是这套丛书的序言和目录，你可以管它叫总类。让我再清点一下……历史、科技、文学、艺术、自然、社会、语言、哲学和宗教……应有尽有。”

“书籍……书籍……”

“Angela？”X看向Angela说道，“从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渴望了解外面的一切，所以我就用尽我的手段把这一套记载了都市的一切的书带给了你，我希望……你可以通过一种最具温情的方式了解你想知道的一切。”

“谢谢您，A，我很喜欢您送给我的书。”

“不必叫我A，我已经考虑好了。你不是告诉我过吗？我在失去记忆之后已经成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人。就接着叫我主管或者X吧，拜托你了。”

“……谢谢你，X。”

“好了，既然你喜欢我的礼物，那就是最好的。我现在必须得休息了，你知道，我是一个人类，不能像你一样彻夜不眠。晚安？”

“等一等！”Angelaz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情感在瞬间变得强烈，“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告诉你！”

“什么事？”

“X，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有一些事情忘了告诉你。部长们的确很想与您见面，他们羡慕你，并且渴望着跟随你。但是……他们同时也在埋怨、诅咒着你，因为你的存在夺走了他们的希望。”

“所以？”

“所以我要提醒你保持警戒，但是，也不必太紧张，我可以立刻关停他们，覆盖他们的记忆，这样你就可以继续正常地管理公司，但是……这一次，我可能不会这样做了。否则……”

“否则？”

“否则，你就会失去斩断命运枷锁的种子。那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所以，请你原谅我的不作为。”

“没关系，我原谅你，或者说，在从前的我对你做出那种冷暴力之后，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憎恨你。”

“真的？”

“真的。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别的事情了。你可以回到你的房间里去了，我可能也需要暂时停机一会儿。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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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

X有些不敢相信昨天Angela态度的突然变换，不过今天早上，她又重新使用敬语称呼他了。他今天来到了员工食堂，希望能够趁着这个机会给他们打气。不过，在他看向调料台的时候，他发现蒂芙尼和梅森拿起了同一罐调料，结果两个人都赶紧丢下了调料罐离开，腾出了一段安全距离。他不禁为她们关系渐行渐远感到无奈。当他离开餐厅时，竟然在走廊里看到了Malkuth。

“你好，Malkuth，今天你是要找我吗？我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吗？”话音刚落，X感到一阵头痛，一段记忆再次涌入脑海。

那是在Carmen的郊区研究所里。Malkuth披着实验室的白大褂，抱着一叠文件站在他面前，不过这个时候，有一个名字突然出现在他心里：伊利亚（这里跟黑天鹅之梦并没有关系，仅仅只是重名而已，作者注）。

“嗨！A先生，我正忙着呢，我还需要把我备忘录里的任务全部完成。您知道吗？我听说加百列他们又要开始做分离实验了，可是这一次……还是没有我的名字在人员名单里。”她看起来有一些沮丧。

“我知道我的能力暂时还不足以加入这个实验，可是……能不能就破例这一次？您是这里研究工作的领头人，我想加百列他一定会听您的！我已经学到不少东西了，我肯定我一定能帮上忙！我不会让您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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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结束，站在他面前的是穿着工作服的控制部部长Malkuth。很明显当他神游之时，她已经说了很多了。

“主管……没有出众的才华真是一件令人沮丧的事情……如果一个人从来不反思，那他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不被人欣赏……对人漠不关心……我想我得出结论了……您有没有痛苦到在地上站不起来，用指甲狠狠抓着地面，困于生死界限的经历？那真是可怕极了，但是，在指甲脱落的瞬间，其实您根本感觉不到痛……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您还盯着自己脱落的指甲……”在说这一番可怕的话的时候，Malkuth 仍然保持着平日的微笑，这反而使得一切更加瘆人，“当您发现您已经不再是您，您会发自内心地狂笑……那并不可笑。我看到一个人站在我身前，他的影子笼罩了我，不住地记录着什么。那是谁呢？您从中看到绝望了吗？多么失落……多么无助……”

“Malkuth？！”X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谢谢您，让我知道了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告诉我……您对此感觉如何？”

一个声音在X的耳畔响起。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伊利亚缺乏耐心，她的急于求成总是让她犯下一些常见的小错误。她渴望参与那个实验，这成了一股执念。她的职责只有记录数据，那么她一整天都在忙些什么呢？她知道现阶段Cogito不能给人类注射。当我们发现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她一半的牙齿已经脱落，不住地向我哀求着，让我给她一个痛快的解脱。而我干了一些什么呢？”

无视她

无视她

无视她

X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陪Malkuth回到控制部的大厅的。她瘫坐在那里，不断地狂笑着，最终，她变成了……

那副样子。

现在，X明白Angela是什么意思了。

任务已更新：抑制Malkuth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