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刚抽出嫩芽,花骨朵刚刚盛开,石阶上的青台藓越长越多,任凭春雨嘀答着阶边芭蕉叶,廊下的黄莺叽叽喳喳,打乱了窗边的姑娘家的心扉。
“阿娘,可不可以不去啊?”
一个温柔的女声答道。
“阿娘也不想你去,可,可皇命难违。”
一个穿着雪色衫子杏黄裙的姑娘,正窝在一位年轻妇人怀中撒娇。
妇人面露难色,轻轻的抚了抚姑娘的脸颊,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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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二年,风调雨顺,一片祥和之象,终于迎来了入春后第一次选秀。
各官家待嫁的姑娘都有入选的资格,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躲在闺中学习礼仪,以备此后的荣华之路。
御景候的嫡女赵婉歌也在其列,可她心不在此。
御景候的嫡女兼独女,年方十四,她喜欢抱着阿娘撒娇,喜欢吃绿豆糕吃到撑,喜欢踢毽子,是个疯疯癫癫的丫头。
是的,她还是个孩子,就要被送到宫里去磨灭消耗青春,去挣,去抢,去利用。
可婉歌还不知道自己以后走的路,她现在依然是个单纯的好姑娘。
她也坚信自己不会沦落迷失自己,可这人生之路岂是想改就改的,注定在后宫蹉跎了年华,后宫那么多女子,又有哪一个活的称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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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品以上的官家小姐坐着马车,陆陆续续到达了乾荆门,经过一轮轮的筛选,一步步走到帝王的身边。
最后一轮本是殿选,却被太后喊去了御花园,刚下过雨的春天,有点冰凉,可也让人清爽。
地上都是春雨打碎的花瓣,树叶,一个个打扮的仙女似的官家选秀小姐,小心翼翼的怕打湿自己的锦绣华服,唯有婉歌不介意。
婉歌此刻穿了一件新芽色的衣衫,脖颈处绣着丁香花,全身都是碧色滚边,戴了一块羊脂白玉玉佩,一头银饰,显得高贵又简单,不失礼又不抢风头。
“呀,你做什么,我这时是刚做的鞋子,缎面是西洋进贡的琉璃布,踩脏了如何是好?”
一位趾气扬高着十样锦衣服的姑娘,指着她的鞋子,正向另一位着烟色衣服的姑娘,咄咄逼人,似乎不怕把事闹大。
“对不起,我给你擦干净吧。”
着烟色衣服的姑娘,很是卑微。
婉歌刚想上去解围。
“妹妹别去,那是大将军的嫡女,从小受宠不比宫里的公主差,你这一去,可是遭殃!”
一位穿凤仙紫色的,年龄稍长的姑娘拉住了她。
“我叫云烟,我父亲是太子少傅,你呢”
云烟报上自己的名字,婉歌回道,
“家父,御景候”
“那个嚣张跋扈的是大将军的嫡女李阁儿,被欺负的是唯一一位没有家庭靠山的庶女孙月,这两位,明眼可见孰是孰非,你还要去帮吗?”
云烟说道。
婉歌走上前去,“李姐姐安好,孙姐姐安好,只是一双鞋子,西洋琉璃布我家还有,明儿差人送李姐姐一匹,李姐姐长的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转而看向孙月,“孙姐姐也是天生丽质,不要哭花了妆,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如此下去,相看两厌,岂不是不好。”
好样的,云烟送来一个眼神。
最后开选,皇帝没来,只有太后和皇后。
“上前来,哀家看看容貌,嗯,是个出挑的。”
被选到的李阁儿大喜,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后面的那个,也上前来。”
皇后发话,众人齐齐回头,婉歌体格小,躲在众人后面,也没逃过皇后的火眼金睛。
“给太后请安,给皇后请安,祝太后福寿绵长,祝皇后凤体康健。”
婉歌低头回答道。
“是个伶俐的,我都想留身边了。”
皇后发话,众人欣喜,婉歌也欣喜,众人欣喜是因为少个竞争对头,婉歌欣喜是因为不用一辈子困在这宫里。
“哦,是什么样的可人,连皇后都想留在身边?”
一声出,众人看见一身穿黄衣的男人。
“陛下万安”皇后行李,众人接着齐齐行礼
“陛下万安。”
“母后,儿子给母后请安。”
太后点头示意,接着便说,“这孩子不错,就是小了点,跟荣公主一个年纪,看着还要瘦弱。”
荣公主是先帝的最小的公主,柔柔弱弱跟雨打的花骨朵似的。
这时皇帝才正眼打量婉歌,平静的脸面看不出不波澜。
“留下吧,端茶倒水倒是好的。”
“嗯,那就留下吧”
一轮下来,让所有的秀女回府,选上的自会有旨意,选不上的可各自婚配或充宫分到个宫做宫女。
这一次,留下来被封位份的是,大将军府嫡女李阁儿封正四品贵仪,太子少傅嫡女云烟封从四品顺仪,伯爵府庶女周鹤封庶四品冲仪,御景候府赵婉歌封庶三品婕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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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婉歌(庶三品婕妤)被分到章徳宫,李阁儿(正四品贵仪)被分到永慎宫,云烟(从四品顺仪)被分到贤柔宫,周鹤(庶四品冲仪)被分到昭和宫。
宫里原有的老人,郑皇后郑雯雯,钱雪(正一品贤妃,宜安宫),吴秀秀(从一品禧夫人,惠康宫)。
各宫妃嫔给皇后请安,皇后郑氏寒暄了几句,大家伙儿便散了。
宫中的过道已然被太阳晒干,婉歌看着这么高的城墙,这四四方方的天,以及飞过头的黄雀,感叹一声自己和这黄雀有何区别呢?
前面是长长的路,一道道宫门,一列列宫女太监,好像永远都出不去的迷宫,日日在这消磨。
婉歌用手指抵着红色的城墙,沿着脚下的石板路,一路扶着墙回到了章徳宫,只是她不知道,在日后的岁月里,还有几个这样的明媚阳光,还有几次安安稳稳的生活。
章徳宫
婉歌早上服用了一碗小米粥,玫瑰酥,和糖蒸酥酪。
婉歌身边丫头绿儿,是个忠心的,宫里一应事务打用的条条有理,床铺整理好,“主儿今儿心情好,今天可愿出去走走。”
躲在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后的婉歌,伸了个懒腰,手中的书一扔,“无趣极了”
“绿儿,我们去云姐姐那去吧。”
绿儿随手捡起地上的书籍,看了一眼,发觉是一本《女训》,“小主儿,奴刚才从官医署来,看见云顺仪(云烟)身边的丫头清儿来取药,可能是病了,医官说需要静养,咱还是别去叨扰了。”
绿儿顺手把书放在了书架上。
“不如奴陪您去御花园逛逛,摘些花瓣做鲜花饼如何?花上的露水取下还可以泡茶喝,到时候主儿可以给云顺仪(云烟)送些,想必云主儿欢喜极了。”
“好!”
婉歌换了一件月白宫装,挽了个简简单单的发髻,淡雅出尘,随即欢欢喜喜的出门了。
御花园
花园春季的花都开遍了,海棠,牡丹,芍药,金盏菊等等,婉歌摘花,绿儿取露珠,忙活了半天,花摘得倒不少,就是露珠来的辛苦,,半天才取了一梅紫砂壶。
忽然远处传来余音袅袅的琴声,听着赏心悦耳,琴声时而优雅,时而凄美,时而惋惜,大概是弹曲子的人的心境吧。
婉歌想看看是谁弹琴,丢下绿儿,循着琴声,不知道来到哪个地方,远远望见一个着素色的女子。
缓缓走上前来,才发觉是禧夫人,给皇后请安时略见过几面,她就坐在那,无可挑剔的五官,一身素衣,眸子流盼生光,像空谷幽兰般不争不抢的,独自盛开。
“给禧夫人请安,禧夫人长乐安好。”
婉歌简单行个礼,禧夫人没说话,示意婉歌坐下。
“禧夫人弹得什么曲子,格外好听,似乎有一丝悲伤。”
禧夫人没正面回答,转而倒了杯菊花茶,放在婉歌面前。
“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琴者,心也。琴者,吟也。所以吟其心也。婉歌心想,禧夫人这是相思苦,只能每天抚琴已解郁思愁肠,便不再答话,一味的品菊花茶。
“婉歌,可以这样叫你吗?”
“嗯,好”
禧夫人接着又说,“我母家中有个同胞妹妹,与你大不了几岁,见到你倒勾起了思家之情。”
眼见那欲滴出的泪珠儿,禧夫人赶忙用帕子擦了去,唯恐失仪。
“禧夫人,你会等到你等的人的。”
禧夫人一惊,“你说什么”
“分明曲里愁云雨,似道萧萧郎不归。皇帝日理万机,等他忙完了,自会来瞧你的。”
婉歌说完一俯身行礼,转头跑了。
“皇上,呵,呵……”
转眼控制不住自己的泪珠,早已泪痕满面,梨花带雨,喃喃道:
“我等的那个从不是皇上,从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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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儿,小主儿,您跑哪去了,奴婢找您找了半天了。”
看见绿儿焦急的表情,婉歌回道:
“刚才听到有琴声,是禧夫人在弹琴,在哪坐了会子,这不回来了吗,我们回去做鲜花饼,那一壶露珠水你去送与云姐姐去。”
“是。下次可不许这样,让奴婢好找。”
“嗯嗯呐,下次绝不让亲亲的绿儿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