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黑色灯塔：碰巧7

李旭尧念到此处，一直没什么反应的王海突然变得异常激动，橙色马甲几乎是跳了起来，操着一口家乡话噼里啪啦开始控诉：

“我不认识这个女人，是这个女人想要攻击我，我才选择自卫的！”

“是她要攻击我，我才选择自卫的！”

翻译应变能力挺好，很快跟上现场节奏，流畅地用普通话来转达王海的热泉话。

在审判长重申了三遍“注意法庭纪律”后，王海像一簇在风中摇曳的烟火，火红的焰舌左右飘摇，忽明忽暗，最终向风妥协了。

旁听席也是一阵骚动，有几个记者模样的人开始窃窃私语，看他们的神情，仿佛重要的并不是这案件有何疑窦之处，而是就被告人目前这个状况，嗯～似乎有料可扒。

兴奋写在他们的眉毛和脸上，像是下一秒就能捧着电脑洋洋洒洒写稿。真相？谁在乎呢，恐怕当事人也不一定在乎吧。有罪的想着脱罪，原告家属被折磨得形销骨立，律师想着多赚些诉讼费或博个好名头，其余的，大多便是吃瓜不嫌热闹。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此时的乔诺。

她静静端坐在那里，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个困扰了她二十多年的问题，在这场法庭审理中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她的梦想， 是当一个合格公正的法律人，虽然她清楚自己刚入职场，要学习的还很多。

目光无比坚定的那一刻，乔诺忘了，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姐姐强塞给她的。

她竟甘之如饴。

可她始终要退回原来的位置。

如果按照原来的生活轨迹，便是按部就班地当老师，教书育人，找一个家世相当，哦不，找一个称心如意的男子就好，毕竟家中也没有千万家产需要联姻来实现双方共赢，余生便是生儿育女和柴米油盐，好像除了“安稳”便再没有其他的形容了。

……

杨博青了解了王海的意思，目光看向李旭尧：“公诉人，请继续。”

李旭尧按了一下投屏播放器，屏幕上正是案发当天鸡鸣寺东路灵宝街心公园，这两分钟的画面里明确地记录了被告人王海杀害叶姝的过程，而被害人叶姝对王海没有丝毫的攻击举动。

接着一一放映案发当天警察拍摄的照片、警方在案发现场所找到的作案凶器、被害人的尸检照片。警方到达现场以后，这把作案凶器仍然插在被害人叶姝的胸口。

经法医鉴定，被害人身上共有五处刀伤，前胸三处，腹部两处，最深的一处深达十八公分。

最后的最后，屏幕上是一张叶姝的日常生活照，她笑靥如花，长发如瀑，是个容貌非常明艳的女人，身后是埃菲尔铁塔，一定是热爱旅游的姑娘吧！眉目间还有几分复旦大学恋爱学导师陈果的神韵，如今红颜薄命，很难不叫人遗憾。

“审判长，举证完毕！”

“下面进行交叉询问。”杨博青双手交叠，缓缓道。

李旭尧：被告人王海，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葭南？

王海：案发前一个月。

李旭尧：你来葭南做什么？

王海：他们都说葭南发展快，所以想来这里找工作。

李旭尧：那你找到工作了吗？

王海：没有。

李旭尧：案发当晚你为什么会去灵宝街心公园？

王海：找不到工作很烦闷，所以想在街心公园随便走走。

李旭尧：于是你就碰到了被害人叶姝？

王海：是的。

李旭尧：你和被害人叶姝之前认识吗？

王海：不认识。

李旭尧：素昧平生，你为什么要加害于她？

王海：我觉得她要害我。

李旭尧：你觉得她要害你？被告人王海，你作案用的凶器是从哪儿来的？

王海：废品站。

李旭尧：你为什么要在废品站找到一把匕首，并且随身携带？

王海：防身。

李旭尧：防身？案发当晚被害人叶姝对你有任何攻击性的举动吗？其实你不用回答我，案发当晚灵宝街心公园的监控画面已经展示了一切，当时被害人叶姝就站在监控器下面，她听到动静以后，本能回了一下身，然后就显示你冲入了画面，对着素昧平生的被害人刺了五刀，这就是你所谓的防身吗？

王海躲避李旭尧的目光，尽量不去看他。

而李旭尧的问题已经问完了。

杨博青道：“请辩护人提问。”

陈文彬答：“是，审判长。”

陈文彬开始向需要自己辩护的王海发问。

又是一串冗长的开放式问答。

王海自述他在来葭南市的这一个月间，一共面试了90多份工作，可结果是一份工作都没有找到。因为这里的人觉得他长得老，又是老少边穷地方的，所以他受到了语言侮辱甚至身体攻击。他们说用他这样的人刷的碗吃饭会烂肠子，说他既然长得那么着急，干脆不要找什么工作，没准等几天就死了，还说不想再见到他，见一次打一次，权当是维护市容！

因为害怕，所以王海捡了一把匕首用来防身。案发当晚王海去街心公园散心，当时已经深夜十点多，按理来说，公园应该没人了，可是那个女人偏偏出现在那，王海心里很惶恐，他害怕那个女人是那些捉弄他的人派出来的，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杀死了她！

王海说得有些语无伦次。

陈文彬及时道：“好了好了，你先冷静。审判长，你也看到了，被告人王海其实所生活的那个热泉村，据我了解是一个民风非常淳朴的山村，而对于在那里生活的人，大城市的生活也许过于尔虞我诈了。所以在被告人经历了一系列的侮辱甚至恶语相向之后，心理上很有可能出现非常难逆转的问题，所以我恳请法庭休庭为被告人做心理鉴定，以确定他是否患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

李旭尧阻止：“审判长，我反对！”

陪审团的几人商量片刻后，杨博青同意：

“鉴于本案有部分证据需要调查核实，现在，宣布休庭。”

乔诺亦步亦趋地跟在师兄赵鹏身后，顺便也提出了心里的疑惑。

被害妄想症这种病症，想必大多数人只在电影里听说过。乔诺也是。

“它属于精神分裂的一种，是精神疾病中非常重要的症状，被害人通常会陷入自己被别人诬陷议论、抢劫、杀害等等这症状无法自拔。由于经常处于恐惧的状态，所以很容易出现自残或者伤害他人的严重后果。”

“如果王海最后的鉴定结果真的是被害妄想症，会怎么样？”

“会影响量刑，如果真是那样，他大概率就不会被判死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