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乌龙大了

海天书屋，马志武前岳父家。

舒浩然正抬腕练习毛笔字，上下结构，勾到最后一笔。叮！短信亮了。舒浩然戴上老花镜，看了看，是一条佚名攻击短信：变态导游你的底线在哪里！

并附两张照片，正是路人闲的抓拍的。

舒浩然按面团一样关了手机，有些无语，这真是世风日下荒唐至极啊。你说现在的网友无聊不无聊？自己家那些葱姜蒜的事还没管好，就来管别人。

不过，马志武的人品他清楚，就是相信舒芯是潜逃犯，也不相信马志武就是变态导游男。

一定有什么误会。

周晓亮从城市日记出来时，下午茶时间已经过了。

夜幕笼罩这一片灿烂灯海，多少人多少种无奈，在星光里遗忘昨天的伤害，一觉醒来还有期待。

“这里是城市日记，欢迎收听本栏目对导游男事件的持续报道……”女主持人的嗓音少了些温润，多了些新闻类节目的板正。

阿执舞蹈工作室。

常瑞雪想起白天的种种，愈发睡不着。她打开微博，看到了@城市日记

第73期的一条视频，话题热度很高，完全盖过了某星二代吸毒事件，引发了全网喷涌式的讨论。

# 变态导游男 大起底#

视频里，还是翱翔旅行社门口，还是那帮记者，他们在做采访。被采访者，正是马志武。

“马志武，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态的？”

“我一点都不变态。”

“可你没说你都离婚五年了啊。”

“我老丈人吧，七十多岁了，身边没人照顾，腿脚也不太灵便…”

常瑞雪喃喃道：“马志武，马志武…”

如此熟悉，如此忧伤。

记忆的那道门打开了。时间溯洄到三十年前，常瑞雪和马志武是前后桌同学。

“马志武，你又迟到了。”梅老师说。

那时梅老师多年轻呀。

……

周晓亮在豪华浴缸里蒸着桑拿，一只红葡萄酒杯就在右手边，平板支架上也播放城市日记的节目。

视频里推推搡搡的，周晓亮却是大惊。马志武不是别人，正是阔别多年的老朋友、老同学，马志武——最亲密的伙伴，最好的芝麻糊。

乌龙闹大了。

乌龙，古时是忠心耿耿的狗，唐人韦善俊的坐骑。一代名犬，现竟变成赛事中自进球的代称，也作新闻报道中的口误。一点小小的谬误，龙，尨也，尨，狗也。

韦善俊已经飞升成仙，又千年过去，同时代的人，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悲哀的，应是狗，还是人呢。

又来电话了。

“喂周总，你在吗？”说话的是罗杰。

“我在呢，说。”

“我觉得，这才叫天时地利人和。周总，您太有眼光了，您怎么就那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事有料可挖呢，他就是朵奇葩啊。”

混职场嘛，日常彩虹屁少不了。

确实是奇葩，但我不觉这词是个贬义词。当今社会，无论是岗位的螺丝钉，还是家庭的积木拼图，像马志武这么拧这么犟的人太少太少，都缺那么一股轴劲儿。

平凡岗位上的普通人，勤勤恳恳，依旧值得致敬。

“Shit!”周晓亮吐了一个脏字。

电话那边的人以为听错了，犹疑了片刻，才跟上了话头：“对，这种人哪，就是狗屎，垃圾，渣子。”

“你才是垃圾呢，你要说什么啊？”

“呃…刚才杰瑞的秘书来过电话，说杰瑞明天上午想和您视频会议，好像是对这次的营销方案特别满意…”

嘟嘟嘟。

周晓亮烦躁地挂了。

长长的叹息。这回事真的闹大了。

马志武拿着一块切菜板在泄气。白菜、猪肉剁得粗不粗、细不细，他盲目地挥着刀，声声落下，仿佛才能好受点。

咔。菜板从中间裂开了。

也许你会觉得假，可我还是要说，我看到这个老实巴交的马志武，忽然就想到我爸。

他们曾经，都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可后来发现，自尊心这东西，什么也不是。只要愿意，皮鞋踩过的馒头，捡起来照样可以吃。

这不是作践自己。

当一个人一无所有了，才能好好想想“凭什么、为什么、要什么”吧。

我有些怅然地打下一行字：一个人蒙受了诬陷，即便是死也死不出一个道理来。你想做个义无反顾的英雄，到头来却当起了扮相的小丑；你想守护心志不移的感情，闹来闹去却成了一地纠缠不休的金银花。无法说，无处说，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