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师尊,略知一二。”
洛冰河目不斜视,规规矩矩地答到。
“嗯,好孩子。来,随为师出来。”说罢,沈清秋吃力地撑着几案起身向她伸出一只手。
眼前的手似乎与多年前的某人重重叠叠,断断续续的记忆残片纷至沓来,扰得脑瓜沉沉闷闷。
忽视掉突如其来的熟悉,还是放了上去。
沈清秋的指腹细嫩柔软,握着他半大的小手,温暖轻和。
这个人,哪里有半分小人的影子,好似他除了温柔还是温柔。
此人。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谢.....师尊。”他刻意躲开沈清秋如波的眼神,低着头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屋外走去,像个犯错而害怕惩罚的孩子。
实际上沈清秋带他出来也不过是心血来潮,想起从前竹中舞剑的日子,一阔经年。
心中生了几分兴致,撇下一旁的细竹枝,放开了洛冰河。
“孩子,为师技艺早已不胜当年,权当比划个大概与你,你天资好,余下的,自己多多摸索。”
两袖一敞,清风惯耳袭来,这样的劲豪,已是许久不曾有过了,他笑着笑着,手中的翠竹开始挥动。
余晖款在红霞之中,鲜艳的光彩拢住了沈清秋飘摆的青衣,一招一式都舞得极其柔美婀娜,虽没了往日的飒爽,但这剑式中的精妙半点不差。
洛冰河看得呆了,黄昏而立,这青衣仙人是否曾经回眸展颜,朦胧的脸与面前的人开始吻合,是与不是,如何判得清。
“夕阳虽美,莫要贪恋。”
夕阳美,是美啊,可又哪里美得过修雅剑。
脑海中被这句清晰的话扰得怀怀不安。
洛冰河犯了心悸。
他抚上胸口,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曼妙的身姿,一步一勾魂,一舞一惑生。
若不是仇人,他,便也罢了。
眸中是炙热的深海,翻滚着青色的背影,像猎食得毒蛇,又像饥渴的雄狮。
“唔.......”
一声闷哼拉回了洛冰河沦陷的思绪,待他回神就看见沈清秋侧摔在地。
手中的翠竹已然被甩至远处,他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瘫在砾石上,磨破了手臂上的嫩皮。
“师尊!”
洛冰河反应身体比脑子快,不由自主地就拔腿跑了过去,看清他泛红的眼角后,呼吸不由猛的一滞。
怎么还要哭了?不就摔了一下吗?
他心里带着几分鄙夷和不解作势就要去搀他,却被他轻轻挡开双手。
“不.....不用,我自己来。”沈清秋倔强地撑着地面坐起身,腰上的疼痛愈加强烈,刚刚磨破的一大侧手臂此时出了不少血,顺着指尖开始滴落。
见他这样掖着面子,洛冰河不屑地站开了距离,但心中却在不自觉的担忧。
“为师......没用,如今连入门剑式都没法舞完,委屈你了。”
他抬起低着的脑袋,看向洛冰河的一刹眼泪沿着脸颊滑至下颚。
沈清秋如何能不羞愧,这样简单的事情他都做不好了,那他这个师尊,在弟子心中该有多没用。
见洛冰河没有答话,沈清秋顿了顿继续说。
“算了,反正我也早就是个废人。你去找明帆师兄吧,为师累了。”他别过头却看见远处抱着一堆笔墨的沈一正呆呆地看着自己。
心想这下可真是齐活,连沈一也看了去。
不由愧悔更胜三分。
“师尊!师尊!”小小的孩子慌忙丢下手中的东西,大步大步地冲着沈清秋跑了过去。
看到沈清秋满袖都是血的时候,眼泪像断了线一样,直哗哗流了出来。
“师尊不疼,我给师尊吹吹.....”沈一一扑棱就跪了下来,小嘴巴对着沈清秋血红的衣袖开始呼气。
看到沈一这样担心自己,看来刚刚的心思都是白想了,孩子而已,哪里懂什么丢人,又哪里懂轻视。
“嗯,师尊不疼了,那你扶为师起来吧。”
他抬起没有受伤的手摸摸他的小肩膀,为他摸了摸眼泪。
“嗯!师尊,你慢点。”沈一使出自己最大的力气拉着沈清秋的手,涨红了小脸。
看着他们师慈子孝,洛冰河放在袖子里的手攥成了拳头。
好啊,不要他扶,沈一扶就可以。
沈清秋,你的心果然是歪的,这幅皮囊差点骗过了他的眼睛。
以后,他不会在动摇办法。
这仇,他势必要报。
等到沈清秋摇摇晃晃地站稳了脚,却发现脑袋晕乎乎的,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就在往后跌走之际落进了宽厚的怀抱。
“小九!?出什么事了?”岳清源刚好从山下赶回来,下山时用的缩地符,上山御剑,来回自然是快得很。
只是刚到院里就看见沈清秋这幅狼狈模样,心里是说不出的惊慌和自责。
“七哥,我没......唔!呃!好疼.....肚子.....”
沈清秋刚想和岳清源解释自己没什么大事就被下腹的刺痛打乱了说辞。
“啊.....七...哥...肚子....”他用力捂着下腹,疼的满头汗,整个人都倚再来了岳清源的怀里,咬白了双唇。
这可把岳清源下得不轻,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把挣扎地人捞进怀里打横抱起,火速跑进竹舍。
要是沈清秋出点什么事,岳清源是不会放过自己的,他就是他的命,这辈子活着唯一的理由。
“小九,没事,没事,我马上叫木师弟来,你咬我,别咬自己....”把人放在床上,岳清源就加急了一张传音符到千草峰。
看着穿上的人翻来覆去,岳清源别提多着急,恨不得痛的是自己,就算是一千倍一万倍他都是愿意替他受的。
没一盏茶的功夫木清芳就上了清净峰。
动作还算快,岳清源并没有说什么。
也不客套,岳清源让开位置,木清芳立马坐在床边,开始给气虚的人把脉。
摸着沈清秋的脉象,木清芳的脸色变了又变,忽黑忽白,直到最后才露出星点喜色。
他打开医药箱拿出针包,在沈清秋的手臂上扎了几针。
之后沈清秋总算是放松了身子,肚子上的疼痛舒缓了不少,只是还有些隐隐作痛。
“木师弟,小九这是怎么了?”岳清源一刻也等不了,就急着问他。
沈清秋昏昏沉沉地,索性闭上了眼睛。
木清芳不急不忙地收拾好站起来。
“沈师兄这段时间就不要下床了,卧床静养,身子太虚,不宜大动,否则对孩子不好。应是有两个月了。”
这话一出,把两人都吓了个颤栗。
孩子!
最惊讶的事岳清源,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怔地盯着沈清秋捂着的肚子有些不信。
“木师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小九是男子啊!男子怎会?有....孩子?”
再是沈清秋,他脸上也是说不出的惊愕,虽然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自己也多有期盼,可如今成了真,却倒是傻了。
他捂着肚子的手松了些劲,怕把里面的小生命伤着,刚刚自己那般摔在地上,想想都有些后怕。
不过还好,还好他还在。
木清芳笑而不语,去了几案上写药房,把空间留给了两人。
“沈师兄,此事,还是你与掌门师兄说吧。”
岳清源疾步走到床边,看着他虚脱的样子,又急又疼。
“小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待所有事情结束之后已是晚间,岳清源已经为沈清秋沐浴更衣,上榻之前还喝了碗安胎药。
他手上的伤不算严重,但也够他疼上几天。经过包扎现在已经好了很多。
沈清秋睡在里面,岳清源还没躺下正坐在一旁盯着沈清秋的肚子发呆,自从知道这些事情他就心里慌张得不行,他怕自己照顾不好他的小九,照顾不好还未出世的孩子。
“七哥?怎么了?是...不喜欢孩子吗?”沈清秋一手覆在小腹上,忧伤地看着出神的人,有些不安。
他怕岳清源难以接受。
“不!不是!小九,我喜欢!非常喜欢!我只是....只是第一次当爹....有些稀奇....”
他一副傻傻的模样看得沈清秋笑出了声。
见沈清秋笑,岳清源也跟着笑,虽然他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七哥笑什么呢?”
“没....没什么,小九,肚子还疼吗?要还疼我帮你揉揉。”
岳清源一脸好奇地看着沈清秋微微不平的肚子,手有些痒痒。
“七哥,不疼了,但是你可以摸摸。”
“啊?嗯!好.....好。”
得到沈清秋的允许,岳清源才将手慢慢伸向他轻薄的里衣。
那一层鱼白的衣料下,有一个生命在慢慢生长。
软软的,岳清源一只手掌就可以盖满沈清秋的小腹,他们都很脆弱,都是他的掌上宝,心尖肉。
自此以后,他要保护的,是两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