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伯贤从小就讨厌苏安静,很讨厌很讨厌。
那个小霸王每次到边家,总要带走点什么他最心爱的东西,走之前再笑嘻嘻地给他一个拥抱,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仅仅因为他们两家关系好,他就要和她联姻。
边伯贤联姻是什么?
穿着迷你小西装的小娃娃故作老成的问。
保姆联姻就是你和苏小姐要一辈子在一起啦。
家里的保姆笑着,眼周围布满了细细地皱纹。
哦,联姻不是个好东西。
小娃娃上一秒还一脸天真的样子,下一秒就哭了出来。
他深切的为自己的下半辈子感到悲哀。
娘的,还有人性吗?!
一群佣人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哄得哄,劝的劝,一时间场面都乱了套了。
啪!
一阵清脆的声响过后,全场鸦雀无声,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出。
再看小娃娃白嫩的小脸上,赫然多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李云芝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双柳叶眉打成一个结。
边伯母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你不想联姻就把你扔出去,随便从别家抱个小孩来结婚,到时候咱们娘俩直接就被扫地出门,那个姓吴的就能正大光明的带着儿子住进来了!
小娃娃害怕了,咬着嘴巴拼死忍住不哭,顶着红肿的脸就抱着妈妈的腿,抽抽嗒嗒。
边伯贤对不起妈妈,我会听话的,我会联姻的,我不会让你被赶出去的,妈妈...。
幼时的他尚没有足够的能力来理解这一切,只循着爱妈妈的本能,默默承受着一切迁怒,然后在心里为自己搭建了一个牢笼。
那是他不能挣脱的宿命,只要他还顶着边姓生活一天,他就不可能逃离。
他也说不上来对苏安静的感觉,对这个小霸王,他一开始是讨厌,后来好奇,最后是不得不和她待在一起的麻木。
就像给你一本很有趣的故事书,但是却告诉你这辈子只能看这一本书,不管它再怎么有趣,你也没有任何翻开它的欲望了。
边伯贤很清楚那个傻女孩对他的感情,这让他感到头疼。
他觉得他应该教她怎么认清这个残酷的世界——作为她的未婚夫,他有义务教她。
边伯贤你听明白了吗?咱俩得在一起一辈子。
这是他第三十六次重复了,那女孩点了点头,笑嘻嘻地拉着他的手,看起来完全没有听懂。
边伯贤你、我、咱们得一直在一起,就这么无聊的坐着,看着对方的脸一整天,直到太阳落下,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他再次强调,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可怕的画面。
苏安静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无聊啊,我觉得你很好看。
她眨巴着大眼睛,冲他笑,露出门牙上的两颗大牙洞,黑黢黢的,像个小老头。
边伯贤默默坐远了一些,捂住嘴。
好可怕的新物种唷。
少年在逐渐长大,每天对着同一张脸,不管她笑的再像花儿,他总能想到小时候那个缺牙笑。
娘的,一辈子阴影。
他缩了缩脖子,挣脱开了苏安静的手,并告诫她在学校里离自己远点。
后来,他喜欢上了前桌的女孩子,一个头发有着好闻香味的女孩。
他常常向她借格尺,橡皮,圆珠笔...诸如此类的东西,每到这时,坐在他身边的苏安静总要抠抠鼻子煞风景的来一句。
苏安静我明明看到你带了。
娘的,谁能把她拉走?!
也就是在那时,边伯贤的心底升起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开始逐渐疏远苏安静...虽然平时也没多亲近。
他开始和别的女孩子走的很近,会刻意的在苏安静的面前装作和她们亲昵的样子,看到苏安静的眼神像是一只被丢弃小狗一般,他就会有一种把命运踩在脚下的快感。
那些他一出生就要背负的,他无法摆脱的命运。
到了高中时期,他好像真的喜欢上了一个漂亮女孩了。
苏安静好像也敏感地注意到了什么,她悄悄地跟踪了他们。
他一直都知道她跟着,但他就是要让她亲眼看着。
他笑眼弯弯,轻柔地用唇扫过漂亮女孩的脸颊,鼻子,额头,引得她咯咯直笑。
待到女孩走后,他静静地听着门后传来的..哭声。
她哭了吗?
他有一瞬间的无措,随后走上前去,轻轻拉开了门。
苏安静就这么蹲在地上,明明难过的要命,却极力忍耐着的样子。
真眼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
边伯贤向来讨厌苏安静,只是那一刻不知道被鬼迷心窍了一般,竟然捏起她的脸,吻上了她的唇。
他伸出了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她唇角的泪珠,又咸又苦的眼泪。
他看着愣在原地呆若木鸡的苏安静,轻轻笑了笑,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收敛了唇角,拿上书包径直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那一个吻安慰了她那颗破碎的心,苏安静往后依旧是黏在他身边,一刻也不离开,高调的宣布着自己是他的未婚妻。
他看了看皱眉的漂亮女孩,撇撇嘴。
娘的,她说的是真事儿。
边伯贤依旧跟漂亮姑娘整天打情骂俏,像是完全忘记了那个吻。
苏安静无数次看着坐在一起的俩人,攥紧了拳头,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笑开了花。
同学A还笑呢,未婚夫都带着小三在你眼皮子底下晃悠了!
苏安静没事,姐大度,你小丫头片子不懂,这是婚姻的门道。
但是苏安静的笑容越来越少了,她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从前边伯贤虽然受女孩子喜欢,但是他身边总是一群莺莺燕燕,边伯贤也都是一副雨露均沾的态度。
可现在他就像那昏君,天天翻梁暮染一个人的牌子...有问题!
那是她不愿承认的,边伯贤真的恋爱了。
他爱上了梁暮染。
除了边伯贤自己,苏安静绝对可以拍着她那对A说自己绝对是世界上最了解边伯贤的人。
可能连边伯贤自己都不知道,他看着梁暮染的眼神有多认真,多深情。
苏安静不愿承认,她一直觉得自己才是纯元来着的,没想到她居然是...滑胎小分队队长,乌拉那拉氏宜修!
等到边伯贤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三天没见到这个烦人精了。
心情莫名复杂,她不会在憋什么大招吧?
然后他被迫被打扮的整整齐齐手上拿着一束花去侍寝...咳咳...探病。
不知道苏安静那家伙在想什么,往常如果听到他来了,肯定就第一个冲出来拥抱他,今天却是一片死寂。
黄伯母微笑着请他喝下午茶,说苏安静病了,会传染给他,所以不能见面。
啊,病了啊...那他回去也得测测体温,毕竟那丫头每天黏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传染给他了。
黄伯母带他在院里种了铃兰花,还送给了他很多铃兰花的种子。
幸福到来吗?
他有些羡慕苏安静有个这样的妈妈了。
第二天,他牵着漂亮姑娘的手走在路上时,就见一坨不明生物披头散发地向她冲过来,大喊着:“你为什么不爱我!”
他吓得措手不及,眨了眨眼,才看清是苏安静。
他皱着眉头,看着周围聚集的越来越多吃瓜群众,站在一旁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
好在她只是喊了那么一通就哭着跑开了。
后来他就挨了母亲结结实实一顿打,漂亮姑娘也转学了,走之前给他留下了一封洋洋洒洒写满委屈的信。
他从从未像此刻这般希望自己不姓边。
他对苏安静的多年来的感觉细数来有厌恶,羡慕,怜悯,麻木,就是没有爱。
他试过了,尽力了,再也没办法了。
他可能再也没办法爱上她了,那就用尽全力去恨她吧。
所以当他得知黄伯母死的时候,他穿着整齐的西装跟着家人前去吊唁,看见她哭的惊天动地的样子,竟然有点想笑。
回家后他一颗一颗的数着那些铃兰花籽,他仿佛都能嗅到那日闻到的淡淡花香。
芝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困穷而改节。
君影草,不是幸福,是宿命吗。
后来他再去学校,就再也没有见过她,老师问他,他只说她可能是家里出了事情,要忙几天才能回学校。
他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没有苏安静而解脱出来,反而又坠入另一种无望的深渊。
如果不是苏安静的话,又是谁呢?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你总得跟某家的千金在一起。
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还是苏安静吧,虽然人傻了点,但好歹从小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
他按下了苏宅的门铃,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觉得这栋宅邸比以往阴森了许多。
苏安静还是没有出现,只是有一个长得和漂亮姑娘不相上下的女孩子笑着对他说。
乔萱她大概不会再回学校了。
他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铃兰花束递给了那个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那女孩忽然拥抱了他一下。
她说她想替苏安静感谢他,她还说,她叫乔萱。
他走之前深深地望了苏安静房间禁闭的窗户,他永远也不知道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边伯贤再见到苏安静是在一个阳光十分耀眼的午后,他正悠闲地在花园中逗弄着自己的新宠物。
那是他得到的,属于苏安静的一笔遗产。
那个傻乎乎的,整天披头散发追着他跑得小姑娘,哭着倒在他面前,那么撕心裂肺。
她让他救救她。
他抱紧了手中的小狗,心中有些犹豫。
那是她不能明白的,他每天都在经历的。
他拉着苏安静的手到了父亲面前,这样的事情并不能由他来决定,事实上,他的人生少有能够自己决定的时候。
父亲听完了事情的经过,只是沉吟了一会,并没有报警。
他亲眼看着苏安静被带上一辆黑色轿车,驶向苏家的方向。
他后来再去苏家的时候,乔萱告诉他苏安静出国了。
父亲没有对那件事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他玩玩可以,对任何人都不能认真。
那么,我用无数份不认真的感情,能否换来一份认真地幸福呢?
这不是简单的加减法,数学一向很好的边伯贤算不明白。
他知道他的父亲在外面有一个女人,甚至还有一个私生子。
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甚至姓名,很有可能一朝全部成为别人的。
妈妈从小就告诉他,他必须得成为优秀的人,必须成为有用的人,这样父亲才不会抛弃他们。
他见证了妈妈的疯狂,甚至成为了缄默不语的帮凶。
那个姓吴的女人死去了,可那个孩子却挖地三尺也找不到。
父亲掐着妈妈的脖子,眼睛红的像是要杀人。
李氏控股顷刻间树倒猢狲散,妈妈对父亲没有用了。
妈妈哭着抱着他,卑微地祈求父亲不要离婚。
他是妈妈最后的筹码了。
边伯贤常常思考,他是什么时候停止爱自己的。
大概就是当他得知自己的命运再不能由自己做主的那一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