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是非

赵时被子衍近乎疯狂的语气吓到，站在那里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嗫嚅半晌，才道：“那些人……根本不是真心对你好……”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口才足够让人骄傲，这时才发现原来还是不够，说出口的话语无伦次，连他自己也几乎捂上耳朵不忍卒闻。

子衍的神情越来越冷，终于忍不了掉头就走。踏出竹舍前，他回头道：“还是那句话，我的事，与你无关。”

他忽然讽刺地笑了起来，赵时从未曾见他笑过，一时间只觉万物花开，不知身在何方，子衍却嘲讽道：“不过这一次，就算你想走，也只能麻烦你，在我死后再走了。”

他似乎很明白赵时的死穴，更是毫不吝啬给赵时补上一刀，看着赵时脸上褪去血色，他带着恶意笑了起来，摔门而去。

随着门啪的一声被关上，赵时莫名瑟缩了一下。终于仿佛被抽尽了力气，瘫倒在地。

赵时从来没有这样无力过。他知道自己是个不成器的混混，说是混混都是好听的，应该叫泼皮无赖才对。

所以他无法理解子衍。

赵时这前半辈子思考的，无非是怎样活下去，所谓家国大义，只是茶余饭后无比遥远的闲聊而已。

他们这些混混，闲聊里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赵时连对那些吃着皇饷的官兵都是嗤之以鼻的。嘴上说的好听，什么保皇卫国，一打起来，叫得越凶，调头跑得就越快，等到了一败涂地打扫战场的时候，却还要争抢那仅有的几个人头，去求得一份奖金。

不过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不过是为了活得好而已。

说得那么冠冕堂皇的，又有什么用，又不能从阎王爷手上抢下一条命来。还不如他赵时实在呢。

他啊，从来就只是想活着。

只要活着而已。

这个愿望，不算大吧？

他是个知足的人呐……

老天爷，就算我贪心一次，就算我赵时求你，让子衍也活下去，好不好？

子衍走出门，径直就向后山去了，他心里憋着一口气，步伐不由自主地越迈越快，不知不觉就进了竹林。

子衍日日在后山，说是对后山了如指掌也不为过，三两步便绕出大阵，到了后山顶上。

山顶上没有赵时想象的那么小，也不知是狐族使了什么法子。一汪泉水卧于山顶中央，湖水间仿佛有点点繁星闪耀，湖水又清澈到几乎看不出，一眼看去就仿佛无数繁星悬在那里一般。泉水正中央是一个白玉祭坛，一股股泉水正从祭坛各角的小孔里潺潺涌出。

被狐族大阵隐藏着的，赫然就是那祭天之所，也是子衍注定命绝之处。

子衍定定看了看泉水，有心走上祭坛，大概心里烦心事太多，他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

这时身后却忽然有人笑道：“怎么了？心都乱了。”

子衍回身望去，眼中便立刻染上了欣喜，硬生生压下了原本的烦躁。

“族长……”

竹林后，转出一个人来，身上服饰庄严厚重，将全身都包裹住，只露出一张脸来。外袍袍角上绣着九尾图案。那人的脸却轮廓柔和小巧，与那一身族长袍服全然不搭调。

“莫急，慢慢说。”隐昇安抚性地笑了笑。他素来持着族长威严，笑容大多时候不过是工具，为他赢得人心罢了，可明明是假意，叫他做来也是真假难辨，不知骗过了多少人。

“……”

隐昇一副全然聆听的样子，子衍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了。

子衍心里升起一丝不安，似乎有什么，超出了自己的掌控。他可是，从未有过面对隐昇不知该说何事的无措情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