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夜的茫。
繁星和皓月都没在阴云中，城市的汹嚣丝毫不能动摇暗夜的寂。
他透过窗户看着不远处亮起的万家灯火，东海城在夜晚褪去青涩，属于城市的绚丽霓虹炸裂着，激溅着，盛放着。
由珠宝点缀的花朵下是奢华腐烂的雪茄，混着冰块的威士忌，“公主”们有意无意露出的绝对领域，牛郎们看似深情的眼波……
城市向来如此，人类聚集的地方向来如此。
霍雨这么想着，想着。眼中映着的是城市，心中却想着那个一定会被嘲弄的宛如乡下人一般的少年。他珍惜钱，他节省钱，他一年四季的衣服不多也不贵，他不会辨别名牌真伪，他吃过的最好的食物是学校供应的甲餐，住的最好的是学校提供的宿舍，他每天努力修炼，孜孜不倦，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呢？霍雨思索着，他暂时还不知道。
忽的，他心脏猛然收缩，疼痛紧随其后。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贯穿，生命力逐渐流失了，意识模糊了，熟悉的俏丽身影，九彩的光芒闪烁，高大古老树木上血红的树叶，和他身上喷涌出的鲜血。大脑也要裂开了，茫，是一片茫。耳边的吊坠闪过血红色光芒，竟是融合入他的眉心。
他感到平静。
疼痛消失了，刚刚似乎有想起什么……不，不对，自己有什么好想的？有记忆开始不就是在极北之地？在冰雪二帝身旁？回想起来能有什么呢，只有极北之地的冰雪啊。
下意识伸手抚上胸口，刚刚的刺穿感似乎还存在着。霍雨抿着嘴，脸色不知何时已经一片苍白。他扯过自己的天鹅绒被褥裹在自己身上，细腻的触感让他感觉缓和不少。说起来自己的习惯似乎越来越像人类靠拢了啊，不知道是不是好事呢。
他手指上的星光蓝宝石是霍雨浩留给他的，他总是喜欢在里面放许许多多的食物和酒水。对他来说人类世界的食物简直就是天宫佳肴，比他在极北之地天天啃的血腥的生肉好吃多了，也比那些冰属性的天材地宝好吃很多。
过多的偏爱玫瑰酒了啊。如此感叹着，霍雨从星光蓝宝石中取出一坛轻轻散发着玫瑰香气的酒液。现在没有多少厂家肯用古法酿造玫瑰酒了，勾兑玫瑰香精让成本更低，香气更浓郁。可霍雨并不喜欢，玫瑰酒就应该用古法酿造，将玫瑰的高傲热烈融入火辣的酒精里，香味内敛，散发出似是青春少女的好奇和懵懂，却在一口品尝后被她的热烈所感染。
像玫瑰一般绽放的爱意。
把酒倒在名贵的酒器慢慢品尝这种事，并不是他会做的。他相对而言更喜欢大口大口地闷下，让酒液顺着食道滑过，火热灼烧着内脏，唇齿间留有的玫瑰香，交织着将人拖入爱恋的地狱。
一口又一口，一大坛很快就见了底。霍雨并没有用魂力化解酒精，那样的话是毫无意义的，喝了很多毫无意义的连水都称不上都东西，只是徒劳地增加自己去卫生间的次数罢了。
他醉了，醉的很彻底。
酒精彻底麻痹了他的大脑，他的感官，他推开门，隔壁就是唐舞麟的宿舍，他记得十分清楚。伸手想要敲门，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直接砸在门上，一声闷响。
唐舞麟正在冥想，他被突如其来的响声惊醒，下意识起身开门，却有什么玩意倒在他的怀里。是霍雨。
好大的酒味！唐舞麟心中一惊，连忙扶着霍雨进了自己的宿舍，快速关上门后这才轻轻摇晃着霍雨。
“你怎么了？喝酒了吗？”
霍雨努力地睁着眼睛，竟然隐隐有水雾弥漫。他忽然伸手搂住唐舞麟的脖子，十分用力。唐舞麟对于霍雨的突然造访其实并不陌生，但喝了酒还来……属实第一次。
“舞麟……舞麟，你说，极北之地真的好，好……茫然。”
“你也觉得吧，城市很繁华呢——！我们，我们……我们都是老鼠，从乡下跑来的老鼠！哈……”
金色的眼眸狂热地注视着唐舞麟，竖瞳藏着暴戾，着实让唐舞麟感到震撼。
踮起脚尖，霍雨轻轻吻上唐舞麟的嘴唇。
冰冰凉凉的，十几分柔软的嘴唇呢。唐舞麟的手还扶着霍雨的肩膀，他完全愣住了，几乎说不出来什么，他该推开霍雨吗？还是应该怎么做……
这个吻并不长，不过几秒时间。唐舞麟脸上蒙上一层羞红，这一切都太突然了，直到霍雨的身体再度向他倾斜，他这才回过神来伸手把霍雨抱入自己怀中。
因为霍雨睡着了。
他喝的太多了，唐舞麟轻轻抱起霍雨，霍雨其实很轻。发丝微微抚在脸上，唐舞麟才发现他原本蓝色的头发隐约变成了碧绿色。不过，他现在没有功夫管这些，他将霍雨放在自己的床上，盖好被子之后刚想自己坐在地上继续修炼，霍雨却突然扯住了唐舞麟的衣袖。
他没有醒，依旧熟睡着。
细眉微微蹙起，睫毛忽闪，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
“不要走……都不要走……”
“好冷，好冷……”
“呜……我很疼……”
唐舞麟进退两难，他并不厌恶霍雨，他打心眼里把霍雨当做是自己兄弟看待，刚刚的一切只被他当做是霍雨喝了酒意识不清醒。但霍雨现在看起来好痛苦啊。
唐舞麟犹豫再三，伸手握住了霍雨的另一只手，就坐在床边守着霍雨。霍雨逐渐平静下来，呼吸均匀，嘴角微微上扬。
霍雨真的很好看啊。
唐舞麟细细打量着霍雨，平常的霍雨就已经让他觉得惊艳了，而现在的碧绿色发丝隐隐闪着光辉，这不由得让唐舞麟想起了他在树上看到的冰碧蝎，如同霍雨一般，绝美冰冷，又透着高贵。
高贵吗。
可他还记着霍雨说的话，他们都是老鼠。我们都是老鼠。
卑微到尘埃里的老鼠，无论如何也不能高攀得上高贵的皇。
怕是连皇的衣摆都未碰到，便已经被驱逐，甚至死了吧。
唐舞麟用力握紧了霍雨的手，是老鼠间的惺惺相惜还是对皇的效忠？
暮夜的茫，花下的糜烂，下水道中肮脏的存在。
沉沦吧，沉沦在碧色的冰海，沉沦在金色的天际。沉沦在皇的恩赐，沉沦在鼠群的狂欢。
10.
这之后，唐舞麟和霍雨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也不约而同地将这件事压在了心底。
唐舞麟继续努力修炼，霍雨似乎开始有些故意躲避唐舞麟似的，总是请假去传灵塔。而古月却是留在学校，只有休息日才会去传灵塔。
谢邂和许小言像以前一样刻苦修炼着，一切看上去都没有什么问题，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平和。
……
霍雨来到了东海城的传灵塔，分塔塔主早就在这里等候着霍雨的到来。他一看到霍雨的身影就满脸堆笑地迎上去。
“霍小少爷，您来啦？塔主这次亲自过来了呢……”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恭维的话，霍雨懒得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直奔传灵塔深处走去。一路上总是会有工作人员和他打招呼，毕竟霍雨已经加入了传灵塔，平常凭借着漂亮的容貌着实让不少人都喜爱着他。
手上蓝光一闪，一张卡片出现在他手中。霍雨走进电梯把卡插入卡槽，电梯“滴——”的一声过后，并没有向上运行，而是向着地下运行。
霍雨从来没有向舞长空透露过，自己早已成为传灵塔塔主千古东风的弟子。或许就连千古东风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收徒的一天，但他实在是太眼馋霍雨的天赋，以及霍雨背后的霍家。如果他拉拢了霍雨，那可就是拉拢了霍家啊，势必会让千古家族的威望更上一层楼。
霍雨自然是对千古家族不屑一顾的，他痛恨千古家族，将霍雨浩创建的传灵塔搞成现在这种乌烟瘴气的状况。
不过，现在就让他小小的利用一下千古家族吧。
霍雨也是在加入传灵塔后才确切了解到传灵塔的敛财手段。一个百年魂灵的造价不过几万联邦币，最高也不会超过二十万。传灵塔这一卖就是一百万啊！这就是垄断技术的肆无忌惮吗，啧啧。
电梯停下了，霍雨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步伐稳健地走出电梯。这底下是一个大厅，装修不算太过奢华，有个身影站在那里，气息内敛就像一位平常的老人。
霍雨面上浮现出恭敬的神色，走上前去躬身行礼：“老师好。”
千古东风看着霍雨淡然地点了点头，他对霍雨这么个弟子着实是很满意，不过十一岁的年龄就已经是四环魂宗，说不定将来甚至有冲击神级的可能。
“今日继续教你棍法。即使你使用的武器是软鞭，但也依旧可以尝试将棍法融入进去，使你的鞭子坚如磐石，软如蟒蛇，致以出其不意，横扫千秋。”
霍雨无意听他教学，面上依旧恭敬，心思却跑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是黑发的少年，他现在在干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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