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追忆逐疑

石桌微青色，茶盘半盏凉。此时风启庄之下的神秘空间中，白玉神情严肃的端坐在石椅上，而对面坐着的是风启庄主曾明理的侄女，身形娇小的曾华裳。

曾华裳闭目思考了一会，看来是在整理语言。片刻后，她轻屈食指，磕了一下石桌，身体微微前倾道：“呐，我要开始说了，没听清楚我也不会再重复哦。”

白玉一如既往的端坐，只微微点了点头。于是曾华裳开口说道：

“塞恩斯城中的三学院，也就是风启庄、圣修院、聚英学园，该从何说起呢……是了，每个学院招收学徒的方式都不同，便从这方面开始吧。我们风启庄收学徒和门派一般分等，但不分贵贱。”

“关于门派，这个方面可以具体讲讲吗？”白玉问道。

“可以。门派独立性很强，相当于收终生门徒和武者的学院。至于设立分等制的目的，是为了分别进行不同的授业安排。接下来我详细说一下分等制吧。

自交学费的来者算作一等学徒，无论岁数来由，会有导师教学，少则一年，多则二三年一季度，学成可自行离去，也可继续留下，只需再交学费即可。这类学徒成分混杂，最难控制。

什么贼眉鼠眼的、眼神猥琐的、衣衫褴褛的，这些家伙每天在风启庄走来走去的日子，真是感觉烂透了！哼，对付这些东西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第二等是交不起学费的学徒，大多是贫苦人家的小孩。曾伯说身穷志坚者难能可贵，所以特例他们可以通过在风启庄打杂帮手以代替学费。

这些二等学徒中的表现优异者，曾伯都会帮他们推荐职位，也有想留在风启庄的个别学徒，他们被安排加入风启庄，成为门徒与这里的教师。

曾伯会想邀请你来这，兴许是看在你年纪轻轻且资质尚可，所以想邀请你留在风启庄吧。喂，你可别会错意了，我的意思是你只比一等学徒中那些渣泽好一些而已，我在门口可手下留情了！

你和你的同伴该感到庆幸，若不是曾伯来了，这事可不会如此善罢甘休，哼。”

曾华裳说着眼神有些漂浮不定，却依旧一副不屑的模样，似乎还对门口的事情耿耿于怀。她故意看着一旁的石椅宣泄态度，却时不时看向白玉这边。

白玉并没有反驳曾华裳所说，仍是点头，诚恳的说道：“嗯，这个自然。那时没及时制止小甲确是我的问题，还请见谅。”虽然对方多半是在无理取闹，但自己没有及时制止确有责任，也没什么好争论的，白玉这样一想，心中反而有些释怀。

曾华裳有那么一瞬间得意的抬高了脑袋，浮现出像小孩子争赢了一般的笑容，倒是和她小小的个子十分匹配。白玉也面露喜色，不过两者所笑的含义却是大相径庭了。

“哈，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刚刚说完第二等学徒，最后是第三等学徒，他们算是风启庄里的一群奇葩。个个都神出鬼没的，大多不在塞恩斯，而且都是记名学徒。

那些家伙就算是我也见过几次，具体的就不太了解了。关于这个你还想知道就之后去找曾伯吧。

啊，然后说说聚英学院吧。近年来那边的学徒和影响力渐长，开始打压风启庄和圣修院的各方面发展，想必是想在塞恩斯成为一家独大的学院。

真是一群白痴才想得出的白痴想法，明明只是个建立不过几百年的学院，无论是领导层还是学生，都一副傲慢的嘴脸，嚣张的让人恼火啊。要不是曾伯不容许私自动手……”

曾华裳说着说着已握紧了拳头，气呼呼的拍桌而起，随后看向白玉。白玉平静的看着曾华裳，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一下子偏过头去，将握拳的手向后甩了甩后，才坐了下来。

石桌依旧是纹丝不动，静静撑起桌上的茶盘，以及曾华裳泄露而出的怒意。

“聚英学院所做的确过分，但这些是三学院之间的恩怨吧，身为局外之人我无权评价。但我想学院创立之初的本意，不应是学习知识么。如果聚英学院没有侵犯风启庄的一草一木，那对风启庄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吧，”

白玉摸了摸茶几上的茶壶，接着对曾华裳说“曾姑娘，茶水尚温，喝点茶冷静一下如何？”

曾华裳看着桌面，几乎要将桌子都看穿了，或许此时的她本希望对方能赞同自己的想法，可对方口中说出的并不是她所渴求的回应。

在把我当小孩吗？！曾华裳如是想到，一直努力维持着的冷脸上，不争气的夹带了几丝血红。难道是我说的有些过了？不对，自己根本没说错什么，她告诉自己。

她想起了曾伯说过，是非不会因自己判断的对错而改变，在明白之前，自己都永远只是个孩子。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已明白了这些，她似乎还未能看破……开什么玩笑，她根本不在乎这些。

她越想越乱，有些眩晕，或许对方至始至终都把自己所在乎的这些当做儿戏，她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东西都在被全盘否认。“每个人都是这样……”曾华裳嘟囔着，神情愈发阴郁。

“曾姑娘，你看上去好像有些不舒服？我带你出去看看吧，关于这些的话题我们之后……”白玉察觉到曾华裳的样子有些不对劲，说着便已经起身，准备上前搀扶曾华裳。

或许是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找到了突破点，她现在变得歇斯底里，她手中闪起几道冷光，霎时甩出数枚铁镖，深深钉在了木质的茶盘上。她表面上虽然仍是冷淡面孔，小小的身躯却在不断的颤抖。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说的如此轻巧……这样下去，风启庄没有稳定的学徒，维持学院运行的资金该如何？风启庄地位渐低，那些风启庄下门徒与他们的家室又该如何？风启庄自祖上的传承便拱手让人吗？我，我……”

曾华裳说至此处时，僵硬的冷脸早已瓦解，不经意间已是眼圈泛红，正不断的摇动着脑袋。

“若不是因为数年前曾伯钻研武学时出了事故……自那以后曾伯便留下了祛不掉的隐疾，终日疗伤不出。也不知是哪个混蛋把情况泄露了出去，不然聚英也不至于如此猖狂。

曾伯也曾为此去圣修院寻求帮助，不想圣修院却表示不会和任何一方合作。风启庄现在门庭冷落都是拜聚英所赐！我只恨为什么当初没有努力学习魔法……

曾伯养育我十数载，一直将我视如己出，虽然他一直不肯承认，可我心知肚明，早已将他认作父亲般的存在。让我坐视不管这一切，我不可能做得到。

曾伯这些年总念叨着要寻找比现在的他更适合管理风启庄的院长，而且今日又破天荒的出来，也许……”

曾华裳说着再次紧握自己小小的双拳，她深藏于心中满怀的无力、怒火、担忧在白玉面前尽情倾泻了出来。她早已泪眼朦胧，不敢抬头直视对方的视线。

“我明白了，我为我之前的发言道歉。其实你并没有想象中的这样笨拙，在我看来，在这份羁绊之下，你早已在默默成为明理先生的助力了。”

白玉尽可能温柔的在曾华裳身旁说道，然后递出了自己的围巾。

“请尽情的哭吧，然后用这个擦去泪水，这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许久过后，只看到曾华裳手中攥着白玉的围巾，而白玉则坐在石桌的对面，静静的注视着别处。

终于，曾华裳开口道： “围巾，之后我会洗干净还给你的。我没事了，你可以看过来了。”

白玉这才转头过来，微笑道：“感谢，那就有劳了。”曾华裳方才痛哭过后，冷漠面孔上总算看到了自然的红润，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悯保护之情。

这是什么感觉？曾华裳感到不可思议，对方仿佛散发着神秘的气场，无论是那若隐若现的微笑，还是耐心的注视，都让曾华裳倍感亲切，白玉与她心中曾伯的影象隐约在重合。她在渴望对方的认可。

这是安全感吗？这家伙为什么会那么温柔的迎合自己的无理取闹呢？从前遇到的无论是谁，看到自己咄咄逼人的态度后不是满脸厌恶，就是随意敷衍的回应。除了曾伯外，唯独这次。

自己的实力远不及这家伙，她心知肚明。这便是曾伯所说的气量么，想来对方一直都在宽容自己，自己却像个小孩子一样在口头上逞能耍泼，真是失败呢。

最后她无力的笑了笑，放下了对白玉最后的警戒，说道：“我方才那副模样肯定很没样吧，但聚英学院实在是欺人太甚，我可没有曾伯那样的气度。之前总处处为难你，想必也让你很困扰吧。”

白玉看着这原本倔强的女孩忽的如此，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了。虽然还想再开口安慰她几句，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了。刚才那番话，也许是因为她那时的心情与曾经的自己似曾相识，才有感而发吧。

曾华裳缓缓抬起头来，一改原先任性的态度，用异常坚定的眼神看向白玉。她双手相交，深吸一口气，好像做了许久心理斗争一般。然后问道：

“曾伯也许已经问过你一次这个问题了，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再问一次。白玉，能请你留在风启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