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烤鱼显然吃得并不愉快。边伯贤几乎是把鱼当做朴灿烈来撕咬吞咽的。
二人之间静了一夜。第二日东方既白，他们便启程继续上路了。
只不过这次换作朴灿烈行在前，边伯贤走在后，且眼神不无提防地盯着他。
林子里飞沙转石，雾气阴森。行了大半天，日头渐明朗。边伯贤便知快要走出林子了。果不其然，再行一里，前方渐渐有了人烟，再过不久，便来到了一方小镇中。
这便是线报中所说李子龙藏身的小镇了。
两人又这么一前一后地走了一阵，朴灿烈忽停了脚步，转身望着身后的人。
“出了树林到了镇中，本就可以分开了。这次，可是边大人在跟着我啊。”
边伯贤站在原地，抱臂歪头看他：“朴大人把我衣服弄成这样，总得有个说法吧。”
朴灿烈看了看边伯贤抱臂胸前却依旧大敞四开的衣裳。
“边大人缺钱吗。”
“不缺钱，我只缺你这龟孙的孝敬。”
朴灿烈闻言，不怒反笑，转身继续向前。走了没多远，拐进了一家裁缝铺。边伯贤站在门外，等了不到片刻功夫，就见朴灿烈就拿了件包裹出来。
“小镇里店面少，比不上京城。这裁缝铺里成衣也没几件。挑了件我喜欢的，希望也合大人的眼。”
边伯贤接过那包裹，稍稍解开看了一眼，竟是一件鹅黄色的锦服。
“大人的品味果然不怎么样。”他合上了包裹。
朴灿烈并不理会，只是用折扇遥遥指了指对面的一家客栈。
“在镇里走了也有一会儿了，这家客栈似乎算是难得的上乘。”
边伯贤望望客栈又望望他。
朴灿烈对他笑道：“我们也走了大半日了，不如先稍作休息吧。”
边伯贤道：“这家客栈看上去确实不错，我猜我们尊贵的大理寺少卿金大人也八成住在这里。”
“边大人若不愿意，那就请另寻住处吧。”朴灿烈说。
边伯贤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这步子还没迈开，就又被那人给拉回了身。
“玩笑而已。走吧。”
“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边伯贤为免招摇，想了想道：“两间地字号房。”
朴灿烈在一旁道：“一间。”
“两间。”
掌柜的为难地看着这两人。
“那就两间。”朴灿烈也松了口，又问，“能是相邻的两间吧？”
边伯贤瞥他一眼。
“可以的可以的。”掌柜忙道。
付了银两，两人向楼上走去。
“大人何必要相邻的两间呢？又不知要在这里查多久，朴大人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万一带了姑娘回来住，我睡隔壁，有什么响动的，怕是不便。”边伯贤揶揄道。
“您还有这等顾虑啊。”朴灿烈道，“不过确实，边大人是肯定不会带姑娘回来的，对吧。”
边伯贤知他何意，脸色不禁一沉。
朴灿烈故作抱歉地笑笑：“瞧我这……又说错话了。”
边伯贤不再看他，大步从他身边走过去：“您没说错。”
“可我分明在大人眼中看出了咒骂我祖辈以及想割掉我舌头喂狗的意图。”
“朴大人好眼力啊。”
“过奖。”
边伯贤在自己房中稍作休整，换上了朴灿烈买下的那件鹅黄长衫，出门左转来到第一间，推门而入。
此时的朴灿烈也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正坐在桌前研墨。他头也不抬，便道：“大人这礼数，未免不太周到吧。”
“既非君子，何故以礼待之。”边伯贤说着，上前几步，打量那人桌上物什。
原来，朴灿烈给自己那扇子换了个新扇面。想来之前的扇纸已被那把绣春刀劈得破损不堪了。此时新扇面服帖地覆在那金属扇骨上，还未书画，一片空白。
注意到边伯贤的靠近，朴灿烈这才扭头看他，这么一看，不禁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新衣裳有什么不喜欢的，穿上不是很好看么。”
边伯贤依旧盯着那扇子，随口道：“大概是鄙人体态健美的缘故吧。”
朴灿烈闻言大笑，又见他盯着自己的扇子不动，便将扇子递了过去。
边伯贤疑惑地看着他，又见那人把扇子晃了晃，示意他接过。
“不是好奇吗。”
边伯贤虽然暗自惊讶这人会大方递来他的武器，却也不再端架子，瞥他一眼，便伸手接了过来。
这把金属扇比想象中要重得多，常人恐怕是连单手开扇的动作都难以完成。银色的扇柄上刻一新月一火凤，旁镌“丹凤朝月”字样；但由于扇面封了大半个扇骨，边伯贤也不好撕开人家刚弄好的扇纸一探究竟。他端详良久，手上又稍稍使力，但也不见端倪，对其中机关不得其解。
朴灿烈见他认真观察扇子的模样，嘴角微微上翘，而后起身离了座位，走去一旁沏茶。
“边大人来得正好。我正在思考要如何布置我这幅新扇面。不知大人肯不肯赏脸赐个墨宝？”
边伯贤悠悠道：“要让你失望了。鄙人粗俗，不通书画。”
“您谦虚了。”
再掂掂这扇子，望着空白的纸，边伯贤忽然灵光一现，坐下提笔蘸墨，在扇面上匆匆勾画起来。不出十划便停了笔，而后拿起扇子，鼓着脸颊嘟着嘴巴吹干了墨迹，而后对朴灿烈道：“献丑了。”
朴灿烈全程都在不远处端着茶杯看他。听他如此说，便知他画好了，遂上前拿过了扇子。
只见那素白整洁的新扇面上，被放肆地涂了一只王八。
边伯贤则甚是开心的模样。
“我这么一想，朴大人器宇轩昂地一站，面朝众人，‘唰’地打开这扇子，那该是多么威风！”
朴灿烈盯着那只王八，暗自忍着笑：“大人果然画技出众。”
边伯贤当他是讽刺，本不甚在意，却见朴灿烈合了那扇子，而后再次打开盖于胸前，那扇面上的画作，竟转眼变作了鱼游荷塘。
虽早就见识过这扇子的古怪，但此刻的边伯贤仍是不禁一愣。
朴灿烈并不言语，再次合扇又倏尔打开，扇面又变了——只见上书“天地乾坤”四个大字。
见对面那人心下百般疑惑又强做镇静的模样，朴灿烈不禁莞尔，随后趁边伯贤不经意间，用合起的扇子轻敲了下他的头。
边伯贤这才回过神来，感觉自己被人戏耍，正欲发怒，却又见面前男子忽的再次展开扇子，像模像样地在胸前缓缓扇了起来。
“大人所说的‘威风’，可是如此？”
边伯贤定睛一瞧，此刻的扇面上，正是自己方才画下的那只王八。他情不自禁地被逗得笑出了声。
“大人笑起来，更好看了。”朴灿烈说。
边伯贤只当他是随口戏弄，便敛了笑容说道：“你这扇子这么有趣，再造一把送我可好？”
朴灿烈一脸惋惜：“这把丹凤朝月扇的做法已不可考，饶是我用了它这么多年，恐怕也是无法再造出一把一模一样的。”
边伯贤朝那扇子扬了扬下巴：“那就把你手里这把送我好了。”
“好。”朴灿烈朝他伸手，“拿圣上御赐的绣春刀来换。”
“若是换的话，你当真舍得？”边伯贤笑着问。
“我倒是略懂些简单的刀法，拿着绣春刀也能壮壮威风；可这扇子到了您手里，估计也只能给自己扇扇凉了。”
知那人是在笑他不懂扇中机关，边伯贤也不在意，只道：“赔本的买卖，那便算了。”
朴灿烈低头把玩那扇子：“是了。我可是赚到了。”
那一日过得平平淡淡。
然而第二天，平静了百年的镇上忽然闹出了一桩奇案。
“——妖狐害人了！”
边伯贤一大清早就听到了这喧闹的人声。他快步走去窗边，发现哄乱声是在街前不远的地方。他正要急着直接从窗户飞下去，在街上四下看了看之后，还是转身夺门而出。
衙门还没派人过来，而事故之地已被镇上居民们围得水泄不通。边伯贤隔着人群望向中心，发现地上横尸一具，血泊遍地。
此时，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边伯贤回头，来人正是朴灿烈。
“你什么时候来的？”边伯贤问。
朴灿烈说：“刚到。”
周围的人仍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几乎把路围得水泄不通。两人被百姓们挤得紧紧贴在一起。朴灿烈就势附在边伯贤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轻轻说：“我们刚到这来就发生了‘妖狐害人’的事，怎么会这么巧。”
边伯贤侧头看他，而朴灿烈只是笑了笑，意味不明。
他正思索着，忽然感到有人大力地拨开他俩，从二人之间大步迈进了人群。
边伯贤望着那背影，差点要骂人，忍了半晌才闷声道：“大理寺都是这么粗鲁的么。”
朴灿烈在一旁摇头叹气：“金大人真是不及我半分温柔。”
“大人，我要吐了。”
朴灿烈用手遮他眼睛：“那就不要看那尸体了。”
边伯贤拍掉他的手：“手拿开。是你恶心到我了。”
看到金钟仁前去验尸，两人便退出了人群。后又看那金钟仁从人堆里走出来，引来众人纷纷侧目。而官府的衙役们也姗姗来迟地往这边赶。金钟仁并未理会其他，径直走了过去，对衙役们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又交代了几句，不知是在说什么。
边伯贤和朴灿烈百无聊赖地站在原地，良久才看到金钟仁站在不远处，向两人这边望了过来。
“二位大人，随我过来聊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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