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墨莲：韶华倾负

他不知道道自己睡了多久。

他醒来时，世界肮脏得不堪入眼。

夜晚的小巷混混在游荡，此刻的他一身伤，成了他们欺负的对象。

片刻后他慢慢从小巷里走出来，踏着血流成的路。

他记起，他是墨莲。 ——题记。

景颜的心自开始剧烈抽痛，到现在已有四五天了。

她本不是卡尔塔大陆上的人，穿梭时空逆天改命已然犯下重罪，因她的存在，异世法则被扰乱。老天爷待她不薄，仅仅是让她回到了现世，但只有她知道，这才是最可怕的惩罚。

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她忍不住望向床上的人。天道作祟，让她再一次遇见了墨莲。

她记得，那天下着大雨，她心痛得无法忍受，出门买药的时候，他从雨中跑了过来。

他的模样很可怕，就像刚刚拔出无极天锁时失去理智的样子。

他抱住她，紧紧的，久久不松手。

她不知道他为何而来，又是如何而来，但他从来没有这样过，他从来都不敢触碰她，只有这一次，他把她拥入怀。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雨越下越大，沉重的雨水打在地上，溅起很大的水花。景颜的伞掉落在地，大雨洗刷着她的脸，洗刷着她眼中的泪。

墨莲冰冷而潮湿的身体贴在她身上，止不住的颤抖。

她记得，墨莲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他爱她。

“别离开我……”他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呜咽着、乞求着。终于，他的声音弱了下去，身体重重地倒在她怀里。

景颜不知道脸上流的是雨水还是泪水，她记得很清楚，他已经死了，为了她死了。

雨很大，像是要把墨莲带走一般冲击着他已然发炎感染的伤口。景颜惊慌的揩了一把脸上的水，发疯一般地背着墨莲往家走。他疲惫的身体整个压在她身上，很重，但都不如她沉下去的心重。

墨莲歪在她颈边的头隐隐发烫，红色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到她的肩膀上。

她的心比原来更痛了，像是有把刀在她心里剜绝希望。好在离家不远，很快，别墅花园里昏黄的灯光便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她急急把墨莲背回家放在床上，冰冷的白帜灯光下，他的脸苍白得可怕。

伤口已经化脓，更显得他无比羸弱。

景颜第一次品尝到了懦弱与不知所措的滋味，她能做的就只有不断用酒精擦试着墨莲瘦弱的身体，来稳定他止不住上升的体温。她冲的消炎药他喝不下去，她在那伤口上抹的碘伏让他在睡梦中都不住地颤抖。

景颜又一次感觉到了害怕和绝望，无助的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

无从遮挡。

“澈……你醒醒……别睡啊……别丢下我一个人……不要……”她轻拍着他脸颊，呼唤道。“澈……你不是爱我吗……你睁开眼睛啊，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我求求你了……求你……看看我……”景颜哽咽着，乞求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的别墅里，显得那么痛苦与绝望。

她很怕墨莲就这样睡过去，就像以前一样在她的生命里消失得毫无踪迹。

她不能带他去医院，他现在的情况经不起任何折腾，他的肉体甚至都有可能不是他自己的。

景颜哭得撕心裂肺，左胸膛那里，痛的简直不能呼吸。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刚才的事，降温、喂药、给他说话，可是始终不见他醒来。

终于，她停下来了，她的眼神呆滞，空洞的没有任何东西。

没用……没用……墨莲没有醒过来……一切都没有用了……

她用颤抖的手指去探墨莲的鼻息，微弱的好似没有般，冰凉得不像话。

她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他还活着，却像死了一样。

而这一次，又是为了她。

怎么办呢？

他不能去医院，她不能唤醒他，她只能就这样看着他苍白的脸染上病态的红，感受着他无力地呼吸带给她内心的阵阵抽痛。

好在他的情况虽像残花般脆弱，却还算稳定。

景颜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仔细将墨莲身上的伤口全部细致处理了一遍，又轻轻地帮他换下来透湿的衣物，末了不忘给他盖好被子，像照顾孩子一样悉心照料着他。可他却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他昏迷的这几天里，景颜的心总是会不住抽痛。已经三天了，可他还是静静地躺在床上，沉默地没有一丝声息，就好像永远睡着了一样。

景颜晃了晃脑袋，起身走向床边。

墨莲安静地睡着，温暖阳光洒在他精致的脸上，竟也显得异常奢侈。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景颜的渴望与悲伤，墨莲的长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继而悠悠转醒。

“澈……你……”景颜的声线抖得不成样子，明明如此的欣喜，却一句话也无法说出口。

她眨着明亮的眼睛看着床上的少年，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眸中留下，滴落在墨莲苍白如纸的脸上。

“澈……我……我帮你擦掉……我……”她手忙脚乱地抹掉眼中的泪，纤纤玉指伸向墨莲的脸。

“阿颜…我…找到你了”墨莲用尽全力轻握住她的手，声音嘶哑道。

“……你，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要喝水吗？我……那个……要不扶你起来？”景颜语无伦次地问道，不敢抽出她的手。

她害怕，害怕墨莲就那么走了，和上一次一样，把她扔在这个世上，孑然一身背负着愧疚与悲伤。

墨莲乖乖地点了点头，依旧抓着她的手。

“澈，先放开我好吗？我去给你倒水。”景颜温柔地试探，生怕惊着他尚还脆弱的神经。

墨莲倔强地看着她皎洁的双眸，不舍得松手。

“澈……”

那就这样吧……不要再离开。景颜垂下眼帘，如此想到。可墨莲却在犹豫片刻后放开了手。

他清楚的看见她眼中的震惊，好看的眸里光影交错，晦暗不清的眸光中渐渐染上恐惧。

“澈……”她的声音在颤抖。

怎么会这样？墨莲……怎么会放开她的手？他不会这样啊……他应该紧紧抓住她，不……他不是墨莲……

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形成，盘旋着，挥之不去。

她眉头皱起，微微发抖的身体诉说着紧张与恐惧。

看着床上那个努力笑给她看的少年，她终于忍不住跑了出去。

不……他是墨莲……只有墨莲才会努力对她笑，只有墨莲才有她所熟悉的温度……可是……他又不是墨莲……墨莲已经死了！她记得很清楚，他死了啊……他死了……他不会放开抓住她的手，他应该抓得更紧才对啊……以前的他……就是这样的……他不是他！可那眼角半开的桔梗花……那朵妖艳的桔梗……又代表什么？

她痛苦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挠着头，眼睛里涌出难言的泪水。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哭了多少次了，以前的她觉得流泪是个笑话，现在看来那个笑话就是她。

那个苍白如纸的少年让她那么心疼，她却能狠心转身离去甚至怀疑他。想到这里，她的眼泪便变地越发肆无忌惮地恣意流淌。

止不住得流淌。

“阿颜……”

耳边忽然响起墨莲隐忍的声音，她惊讶地抬起头，发觉墨莲正坐在自己身旁。

一脸痛苦的模样。

“澈！你……你还没好……怎么能走路！”

她有些慌乱，她深知他的身体羸弱到甚至无法说话，他却依旧拼尽全力走下楼来看她。

“别哭……”他吃力地抬起一只手，轻轻擦拭景颜脸上的泪痕。

他的手是如此的冰冷，竟让景颜感觉如坠冰窖。

“澈，你回……不，你就在这里躺好，我，我去给你冲一杯药。”

她抓住墨莲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搓了搓，企图让它暖和起来。那双手却一点温度也没有，反而用突出的骨节把景颜的手心硌得生疼。

把她的心也硌得生疼。

墨莲痴痴地看着她好看的眉眼，任由她搓疼了自己的手。

“澈……我先去沁药，你乖乖的不要动……”

“阿颜……不，陪我。”他使劲拽住她的手腕，带着一点害怕的意味乞求着。

“可是……你先不要说话了，好好休息，我不走，我就在这里，就在这里……陪着你……”她安慰着墨莲，尽力让他平静下来。

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和发抖的身体，她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拥他入怀。

她没看见，那一刻的墨莲笑得有多灿烂。

他真的很累，以至于不到几分钟就已经在她的拥抱下睡着了。

这次他的呼吸很平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入夜。

月光照在他眼角的桔梗花上，散发着淡淡幽光，那朵半开的桔梗沐浴在月光里，显得越发妖艳。

当月亮在云中潜行后再次显现它的容颜时，桔梗花悄然盛开……

墨莲的身体在景颜的悉心照料下恢复得极快，看起来一切都已与从前无异。景颜总觉得墨莲变了，却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那是正值盛夏，百花争艳、花香鸟语的时候，墨莲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她转头看向他，察觉他有些细微的不对劲。

“澈，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许。

“澈，不如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你看窗外景色多好。”

她对他轻笑，温柔的声音在他耳畔萦绕。

他一时愣住，没有回答。

“走吧，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对身体也好。”

景颜起身拉起他，巧笑倩兮的样子让他如此的入迷。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觉得能跟在她的后面很开心。

目的地脚程并不远，但景颜还是叫了一辆出租车，生怕墨莲旧伤会复发般让他小心坐进去。

她扶着他的那双玉手那么温暖，像光一样美好却触碰不到。

不消几分钟，他们便到了目的地。

那是怎样的一个世外桃源啊，漫山遍野红遍，溪水清澈见底、在欢快地流。蝴蝶翩跹在花间，群鱼戏水盘旋，溪水撞击着岩石，石上碧苔三四点。

“澈，好看吗？”

她俯身捧起泉水，任由它一滴一滴地落在他手上。

“让它洗掉你所有的过往，从今天开始，你不是墨莲，我也不是幻莲。”

她抬起头看着墨莲的眼睛，不是无神的，此刻他正呆呆地望着她，舍不得移开视线。

她愣住，她从来没有都不知道，他原来有一双那么明亮的眸，好看的瞳孔里映照着她呆愣的容颜，竟也美的那么不可方物。

当真是令人窒息的美，竟让她忍不住去触摸他的眼角。

“阿颜……”他忽然开口，并挡住了她就要碰到他眼角桔梗花的手。

“不要碰。”他的话语依旧很简短，却让景颜察觉到了不同于平常的寒。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牵起她的手走向了面前的花海。

一朵紫色的小花被他信手折下，花瓣上残留的露珠因震动而滑落。

他把花轻轻地别在景颜的发上，然后努力把唇角上扬。

那是多么耀眼的笑容，不好看，但浸满温柔。

她就这样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他明媚的笑容，看着他清澈的双眸，看着他眼角半开的黑色桔梗。

“景颜……”他细心地将她的一缕碎发绾到脑后，“好看。”他对着她笑，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

“你最好看。”末了，他又补上这么一句，抚了抚她绝色的脸。

她愣愣的伫立在花丛中，眼中尽是恐惧。

因为她看见他眼角的桔梗在快速盛开。

黑色的花瓣极速张开，枝叶伸展中尽显妖艳。

“澈……你的眼睛……”她的声音抖得不像样，她看见一行血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那泪滴落到两人脚下的泥土中，周围的花立刻枯萎消散。

“澈……”她还没有说完，一个吻便附上了她的唇。

再也不似他的轻柔，没有蜻蜓点水的留恋，没有温柔与共的试探，那吻来得如此的激烈，像一个濒死的人在做最后的告别。

“澈……对不起……对不起……”混乱中，他松口呢喃道，“原谅我……”接着又是一个吻，缠绵不休。

他有力的臂膀紧紧抱着她，生怕她会离开一样。景颜瞳孔急剧收缩，慌乱中她看见他的身体在慢慢消散。

他放开她了，或者说……他已经无法触碰她了。他的身体变得透明而飘渺，只一秒便消散于世。

无影无踪，无尘无垢。

没有带走任何，只留下一句仿佛从天边飘来的“我爱你”。

景颜的大脑瞬间空白，流下的泪很快被风干。大风刮着她的脸，好像在一刀一刀剜着她的心。

他消失了。

又一次……消失在了她孤独的生命中。

再也没有回来。

看，桔梗花……败了。

多年后，窗外的花园里种满了不败的黑色的桔梗，而风雪的肆虐却使花瓣片片凋零。

漫空飞舞的黑色花瓣盘旋在别墅周围，尽显妖艳之美。

你知道吗，他吻我的一刻，我就已经看见他眼角的桔梗在枯萎了。你看，就像它们一样，都随风消散了。

桔梗终究还是败了，那个苍白如纸的少年……亦不会再回来了罢……

〈桔梗开无度，墨染千万莲〉

景颜永远不会知道，她的澈儿在她消失后抛弃一切，只为陪伴她最后的时光

墨莲：韶华倾负最新章节 下一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