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

接下来的日子，桑骆乖乖养病，不再赶苏慕走，也不再拒绝他的照顾、他的亲近。桑骆仿佛彻底接受苏慕的样子，让苏慕欣慰不已，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苏慕握着桑骆的双手，开心地跟他设想未来：“过个两三年我就可以回京了，你也把功课捡起来吧，等我回京时，你再参加春闱，把之前放弃的前程再捡回来。”

桑骆笑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等桑骆的病养得差不多时，又一个多月过去了，桑骆的生日也快到了。

桑骆带着苏慕去了趟自家的茶山，满山低矮的茶树，青翠欲滴，山脚栽着一丛丛翠竹，修长俊拔。这是他父母恩爱见证的地方。

桑骆又带苏慕去吃他喜欢的小吃、去买他喜欢的东西、去逛他喜欢的风景，就这么玩着，很快玩到了桑骆生日那天。

晚上庆生时，桑骆没有喝酒，反倒是喝了不少茶，他父亲种给母亲的茶，苏慕按下桑骆的茶盏：“你不是饮不得茶？”

桑骆将茶盏夺回来：“可是我好想再尝一尝茶的味道。”说着又小啜一口，一脸的陶醉：“嗯，怪不得母亲喜欢，果然回味无穷。”

苏慕又给他抢回来：“好喝也莫要贪杯，咱以后慢慢喝。你今天喝那么多，不怕夜里睡不着？”

桑骆无所谓地笑笑：“大不了就不睡了。”

苏慕听得直摇头，但还是让人把茶盏撤去，抱起桑骆进房间，“都说美酒醉人，没想到好茶也能醉人。既然你今天发酒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我都三年多没碰你了，真的好想念那种滋味，做梦都在想。”

桑骆也没挣扎，任苏慕给他宽衣解带……

这场情事，桑骆放开了，两人都很尽兴。

事后，桑骆很疲惫，但没有睡去，枕着苏慕的手臂，问苏慕：“这样的日子是不是很美好？”

苏慕在桑骆的额头印上一个大大的吻：“特别美好！”

桑骆撑起一只手，抬起上半身，看着苏慕的眼睛，“那我们以后天天都这样在一起，永永远远这样在一起，好不好？没有其他人夹在中间。”

苏慕闻言，笑得眉眼弯弯：“好！”

桑骆俯身去亲吻苏慕的双唇，苏慕从未见过桑骆如此主动，激动着去回应，却不想这时心口突然刺痛无比，苏慕看向胸口，只见桑骆手握一根金簪直直地插在他的心口。苏慕很不解：“阿骆，为什么？”

“你刚答应我的，我们俩以后永远在一起。可是怎么可能呢！你家里还有妻有妾有子，怎么可能永远和我这样在一起！”

苏慕痛得满头冷汗：“所以你就？”

桑骆坐起来，用沾了血的手指去抚摸苏慕的脸庞，声音却异常平静，整个画面透露着一股子诡异：“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委屈？你觉得你为我付出那么多，为了我开始好学，为了我差点被你爹打死，为了我来到这个小地方。你是不是又想问，你的心怎么那么冷？是块石头都捂热了，你却捂不热！可是你想过我到底想要什么没？我告诉过你无数遍，你听进去我想要什么没？你明知道我不好男风，明知道我不愿意，明知道这种感情不为世人所容只能偷偷摸摸，却不择手段强行把我拉进你的圈子里，强行把我带入万劫不复之地，强逼着我做一个抢走本该属于你妻子那份恩爱的男狐狸，毁了我的仕途，气死我的父母。你所谓的爱就是这么霸道与自私？那我也学你一次好了。我曾经幻想着和未来的妻子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光明正大地恩恩爱爱，这一世你无法给我，那我们就下一世吧。怕在下一世找不到你，所以我在你心上做了一个记号。”

苏慕震惊地睁大双眼，他没想到，他以为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原来只是他以为的，原来桑骆一直是怨他、恨他的。

桑骆说着说着，口角流出血来，苏慕气桑骆的狠心，但还是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替桑骆擦干，不想却越擦越多，“你怎么了？”苏慕急了，“阿骆你怎么了？”

桑骆捉住苏慕的手，“别费事了”，刚出口一股血涌出来，桑骆随便拿枕巾擦了擦，笑着告诉苏慕：“为表诚意，我服了毒。怎么样，够诚心吧！”

苏慕傻眼：“你怎么那么傻！解药呢？解药在哪里？”

桑骆又吐了一口血，擦干后继续笑，“没有解药。其实不服毒，我也活不长了。”桑骆指指自己的心，“你忘了它有一个洞。”

苏慕猛然间想起那位名医说过话，又想起桑骆最近好像稍走多点路就会有些喘，他有问过桑骆哪里不舒服，桑骆只说没事。他没想到最近的事情对桑骆的打击那么大，他没想到那是心力开始衰弱的表现。

更多的血从桑骆口中涌出，桑骆支撑不住，躺下来，“那么，我们下一世见！”

苏慕不顾胸口的伤，忍着痛坐起，摇着桑骆的肩：“不要，阿骆，我要你好好活着！”

桑骆没有理他，渐渐闭上双眼。弥留之际，桑骆又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其实，我更希望，我们下一世永不相见！”

苏慕胸中剧痛，拼命地去摇桑骆：“不要！不要！阿骆，不要！我答应放你自由，你醒醒好不好？阿骆，你自由了，你醒醒好不好？”然而桑骆没有任何动静。苏慕又冲房外喊道：“小石头，苏行，谁在外面？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小石头和苏行慌忙推开门进来，看着倒在血泊里的两个人，“少爷！”“二爷！”小石头一阵头晕目眩，苏行拍了小石头一巴掌，把他打醒：“赶紧去请大夫啊！”小石头慌忙跑出去请大夫。苏行关上门，强行掰开苏慕握着桑骆的手，点住苏慕的穴位，防止苏慕乱动伤口加大，然后给自家少爷穿上裤子，把人移到榻上，再给桑骆穿戴整齐。听着苏慕的斥责，苏行面无表情：“二爷，等下你和桑公子不能以那种形象让大夫看到！”不然又要费事封口。

大夫是被小石头一路扯着跑过来的，在桑骆口鼻处探了探，唉叹一声摇了摇头，然后去治苏慕，苏慕在大夫摇头时已经昏了过去。

金簪扎得很深，大夫不敢冒然拔出，又请了一个外科圣手，一个内科圣手，三人合计了好一番，等苏慕苏醒保证无论治好与否都不会追他们的则后，才将金簪拔出。

金簪若再进一分就能中要害，苏慕险之又险地捡回一条命，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才慢慢能下地。

苏慕去桑骆的坟头，给他点上三柱香，抚摸着那只木雕小白羊：“我现在终于知道真正的心痛是什么滋味了，阿骆，我好好改进，来世做一个好人，你等着我好不好？”

秋风吹过，黄叶簌簌飘落，没有人回答。